第18章

“上樓去吧,”停頓了片刻,H.M.說。他刻意壓低了大嗓門,很有些拿不定主意,“我不得不讓你們看到這一幕。該死,只能這樣!現在走吧。”

貝莉爾沒說話,沿著H.M.的手電筒光束,腳蹬長簡靴噔噔噔大步走在前頭。比起這氣味汙濁、水聲汩汩的地下室,哪怕上面的那些怪屋也要讓人舒服得多。

H.M.猛地指了指房子正面他們先前待過的那個房間,那德國軍宮還在桌子後頭晃悠著,豆大的雨點頻頻沖撞他身後的窗欞。H.M.跟在貝莉爾和丹尼斯身後又一次步入這間屋子,關上門。

“我知道,”H.M.從凹陷的帽檐下打量著他們,“馬斯特司叫我別把你們帶到這兒來,也許他是對的。”他躊躇著說,“有些時候連我這身經百戰的老家夥都覺得惡心,因為現在還沒啥不愉快的事情出現,煞風景可還在後頭呢。”

“您說的煞風景究竟是指什麽?”丹尼斯問。

H.M.上上下下審視著他:“你們也看到了,借著這老套的軍隊訓練方式打掩護,能幹出多麽惡毒而巧妙的勾當,我巴不得忘了它。可是所謂的煞風景,孩子,戲還沒開場呢。”

“你要是肯為我想想的話,”貝莉爾說,“就別再提剛才那東西了。”

似乎是在故作輕松,貝莉爾漫不經心地坐到桌子邊上,完全對身後那個人偶不屑一顧,雙腿隨心所欲交疊著。但她一開口,緊張的情緒就暴露無遺。

“把屍體扮成人偶吊起來的是不是布魯斯?”她喊出聲。

“嗯哼,確實如此。”

“他當然是清白的吧?”

H.M.眼睛一直盯著墻角。

“噢,當然,雖然笨得可以,但卻清清白白,一貫的蘭瑟姆作風。你說對不?”

他一臉兇巴巴的,根本沒給貝莉爾答話的時間,就接著對丹尼斯說:

“總體說來,孩子,蘭瑟姆確確實實是將屍體藏在一個即使你看著它的時候也看不見它的地方。和這附近所有人一樣,他對這間瘋狂之屋非常了解。

“你發現沒,方圓這片地區人煙極為稀少,真有趣,附近的人們很少來,連孩子們幾乎也不來玩。我想,”H.M.壓低嗓音,神情詭秘,“我想他們一定非常懼怕接近此地。任何冒險走進地下室的人都會如願看到一具汙穢不堪的人偶吊在半空,臉上蒙著頭巾。要是我沒把光束打到那皮鞋和長襪上,你自己就什麽也不會發現。”

他打開手電對準自己的臉,乍看去活脫脫一個深謀遠慮的食人魔,然後又將它塞回口袋。

“可布魯斯這麽做的理由呢?”貝莉爾追問,“為什麽?”

“唔……說來話長。我得先談談羅傑·波雷。”

“等一下!”丹尼斯·福斯特憤憤不平。

“怎麽啦,孩子?”

“我受夠了,”丹尼斯怒吼,“別再玩這種貓捉老鼠的智力遊戲,又是一堆暗示隱語冷嘲熱諷之類的。”

“喔,不!”H.M.厲聲反駁,“現在自然不是說風涼話的時候,我是要把前因後果全部分析清楚。”

雷聲漸漸隱退在遠方,但雨勢仍未減分毫,窗外銀閃閃一片朦朧,雨滴從空蕩蕩的窗欞灑入,濺起一層薄簿的水霧與泥灰。

H.M.扶起一張木椅,檢査一番椅腿牢固與否後坐了下去,從雨衣裏摸出煙盒,抽出一支雪茄塞進嘴裏,用打火機點燃。

小小兩團火焰在H.M.的眼鏡片上跳躍。丹尼斯突然憶起一個月前在阿爾夫的酒吧裏,他也是如此這般端坐在桌旁。

“錯誤的問題!”H.M.突然說。

“什麽?”

“錯誤的問題!”H.M.咆哮著,狠狠熄滅打火機。雪茄煙頭上紅光盈動,輕煙騰起。

“今天早上,”他接著說道,“當你們倆故意偷聽一場私人談話時——”H.M.威嚴地冷笑道,“這種事我自己絕對不屑為之——你們也都聽到我對波雷進行的性格速寫了。

“你們都聽到了,這家夥是如何在離棄祖國後,逐漸發現倫敦才是他的狩獵樂土,女人才是他的天生獵物;他是如何滋生出瘋狂的自信,如何兇相畢露地享受了謀殺安德蕾·庫珀的極大樂趣。

“而也正是這一次,警方盯上了他。

“警方知道他挑上了這個占蔔師的性感小助手,知道他給她買了好些衣服,還知道他帶她前往北方,在約克郡的斯卡布拉住進他以理査德·巴克萊之名租下的一間小屋——”

貝莉爾忍不住插嘴:“伯克萊?”她尖叫道,“可那不是和那誰的名字一樣麽……”

“是巴克萊,”H.M.說,“巴——克——萊。”他猛吸了幾口雪茄,“你能不能先安靜聽我講完?”

“好吧,我只是突然想到別處去了而已。”

“他就在那裏殺了她,”H.M.好奇地看看貝莉爾,“而她的男友報警了,於是追捕的大網就此撒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