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篇 香袋案 第九章 沙場恨(第3/4頁)

康遊一直拼命想忘掉那件事,但越想忘掉,就越忘不掉。

尤其哥哥康潛這一死,那件事如刺字一般刻在心底,永難抹掉。

哥哥大他五歲,雖然常冷著臉,不愛言語,但從小就事事都想著他,讓著他,哪怕吃一個果子,娘要給他們一人一半平均分開,哥哥卻知道他食量大,都要自己動手,故意分得不均,把大的一半留給他。這些事,哥哥只是做,從來不說。他卻都記在心裏。尤其是爹娘辭世後,哥哥對他更是加倍愛護。平日哥哥自己吃穿都節儉,他回來時,必定要買些魚肉,加兩三個菜。娶了嫂嫂之後,仍是這樣。

可是,他卻和嫂嫂春惜發生了那樣的事——

嫂嫂和他同歲,性情和哥哥有些像,也安靜少語,不過待他十分親善。起初他只是覺著長嫂如母,對嫂嫂親裏帶著敬。而且嫂嫂進門沒多久,他就應募從軍,去了西北邊地。正是血氣方剛的年紀,幾年戍守苦戰,每天所見,不是孤壘黃沙,便是軍士武夫,身心都焦渴之極。後來終於回到京城,猛地見到嫂嫂,纖秀清婉,微微含笑,就如沙漠之中忽而見到一株青草一般,心裏竟萌生一種說不出的歡悅。

嫂嫂不再是嫂嫂,而是一個女子,一個面容姣好、性情柔靜的女子。

這心思讓他害怕,卻又壓不住,更忘不掉,只要見到嫂嫂,不由自主就會心跳氣促。不過,他始終知道:這女子是你的嫂嫂。因此,他並不敢有任何妄念,最多只是偷偷多望兩眼。

可是事情終於還是沒能遮掩住——

那天他又回到哥哥家,先在前店和哥哥聊了幾句,又陪著侄子棟兒玩耍了一會兒,心裏卻一直念著嫂嫂,便借故去後面廚房,見嫂嫂正提著一桶水回來,他忙迎出門,伸手要去接,嫂嫂卻說不打緊,他也並沒有多想,仍舊執意去抓桶杆兒,卻不小心按到了嫂嫂的手。偏巧這時哥哥恰好也走到後面來,一眼看到。他慌忙收回了手,嫂嫂竟也松開了手,水桶頓時翻到在地上——

那天他原本是要住在哥哥家,發生了那樣的事情,他既羞又愧,不敢再見哥哥和嫂嫂,抓起木桶去井邊重新打了一桶水回來後,便匆匆向哥哥告別,哥哥連一眼都沒看他,也沒有應聲,冷青著臉坐在店鋪角落那張椅子上,裝作翻看賬簿。

他再不敢回哥哥家,但拖了一陣,又覺得不對,便硬著頭皮去了,見到哥哥,他裝作沒事問候,哥哥卻仍冷青著臉不看他,只勉強點了點頭。他不敢去後面,便坐在店裏沒話找話,哥哥始終不看他,只是偶爾含糊應一聲。嫂嫂聽見聲音,走了出來,他忙站起身,叫了聲嫂嫂,偷偷望了一眼,嫂嫂卻像原先一樣,淡淡笑了笑,輕聲問了句“叔叔來了”,隨後就轉身去後面了。

四個人吃飯時,只有棟兒不時說些話,嫂嫂低聲應著,他和哥哥則都低頭默默吃著。吃過飯,他又匆匆告別,逃跑一般離了哥哥家。

那以後,隔很久他才回去一次,嫂嫂一直還是那樣清清淡淡,他卻早已不敢再有任何念頭。哥哥則始終冷青著臉,他們兄弟之間像被什麽看不見的東西扭著,始終尷尷尬尬,再也回不到原先那般親近和樂。這讓他無比痛悔,卻不知道該如何才能贖回這罪過,他甚至想,如果能以一死換回往日兄弟之情,他也情願。但是就算他死了,哥哥這心病恐怕也終難根除。

寒食前一天,嫂嫂和棟兒被人綁架後,哥哥才主動去縣衙找到他,他自然義不容辭,替哥哥去做那密信上要挾的事情。雖然他也為嫂嫂和侄兒焦慮擔憂,但能為哥哥做些事情,讓他心裏多少有了一些慰藉。

臨行前,他鄭重跪在哥哥面前,將心中郁積的話說了出來:“哥哥,我起先的確對嫂嫂生出一些違背人倫、萬萬不該之心。但我對天發誓,除了那天搶水桶無意中碰到了嫂嫂的手,再沒有對嫂嫂有過絲毫非分之舉,那之後也不敢再有任何苟且之心。這次若順利救回嫂嫂和棟兒,我從此再不看嫂嫂一眼,若要看一眼,我就挖出這雙眼珠子來謝罪!”

哥哥康潛聽了,深嘆了一口氣,沉聲說:“我知道了,你起來吧——”

現在哥哥突然亡故,嫂嫂和侄兒卻仍舊下落不明,生死未知。哥哥是帶著那心病辭世,此生此世,他康遊再也無望贖回自己的罪過。一想到此,眼淚又從眼眶裏湧出……

墨兒聽後,心中一陣惻然,想勸慰,卻不知該說什麽。

倒是康遊,用手背擦掉淚水,長舒了口氣,勉強笑了笑,問道:“這事就是這樣,趙兄弟還有什麽要問的?”

墨兒搖了搖頭,壓低聲音道:“這麽說來,劫匪是隔壁武家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