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第2/14頁)

“我來也不是為了取走馬克的東西。我想談談馬克本人的事。羅納德勛爵找我想辦法弄清他兒子為什麽自殺。我叫科迪莉亞·格雷。”

聽了這話之後,馬克蘭德太太似乎感到大惑不解,但她並沒有張皇失措。她那雙困惑、愚鈍的眼睛不斷眨巴著,然後抓起推車的把手,仿佛在尋找支撐。

“科迪莉亞·格雷?這麽說,我們以前沒有見過面,是吧?我覺得我不認識一個叫科迪莉亞·格雷的人。也許你最好到客廳裏去,跟我丈夫或者我的小姑子談談。”

她把推車留在小路中央,領科迪莉亞進了屋。她把圍巾從頭上拽下來,在頭發上煞有介事地拍了幾下。科迪莉亞跟在她後面,穿過家具稀少的大廳,聞到一股地板蠟的氣味,看見沉重的橡木衣帽架上掛著拐棍、雨傘,還搭著雨衣。他們來到屋後的一個房間。

這真是個糟糕的房間:比例失調,裏面一本書也看不見,室內陳設不能說品位差,而是毫無品位可言。壁爐前面有一張設計蹩腳的大沙發和兩張椅子;盤踞在房間中央的是一張沉重的帶基座的雕花紅木桌。除此而外,便幾乎沒有其他家具。屋裏僅有的幾幅畫,是放在相框裏的幾張集體照,照片上的人在照相機前隨意站成一排,橢圓蒼白的臉小得無法辨認。其中一張照片是一大批人的合影;另一張的上方有兩只交叉放置的船槳,下面是兩排體格健壯的青少年,頭戴小舌帽,身穿條紋運動衣。科迪莉亞猜想這大概是學校的劃船俱樂部。

盡管天氣暖和,這個房間卻背陰而寒冷。法式落地窗是開著的,窗外的草坪上擺了一張帶流蘇遮陽傘的搖椅沙發,三把藤椅上鋪著艷麗的藍色印花坐墊,每把藤椅都配有一個腳靠,此外還有一張板條桌。這些東西就像是一出舞台劇的布景,可惜設計者沒能把握住其中情調。花園裏的所有家具看上去都很新,沒有怎麽用過。科迪莉亞不明白,在這樣一個夏日的早晨,草坪上都已布置得如此舒適,這家人為什麽還要待在屋子裏。

馬克蘭德太太在介紹科迪莉亞的時候,失望地揮了下手臂,虛弱地說:“科迪莉亞·格雷小姐,她不是教堂來收雜物的。”

科迪莉亞出乎意料地發現,馬克蘭德夫婦跟馬克蘭德小姐三人長得出奇地相似。他們讓她聯想到了馬——都有著瘦削的長臉,棱角分明的方下巴上面是窄窄的嘴巴,兩只距離過近的眼睛乏善可陳。其中兩個女人的頭發幹枯發灰,濃密的劉海幾乎遮住了眼睛。馬克蘭德少校正在喝咖啡,那只白色的大杯子放在圓形錫托盤上,杯口和杯身都沾上了不少咖啡漬。他手上拿著一份《泰晤士報》。馬克蘭德小姐在織毛線,不過科迪莉亞隱約覺得,在如此暖和的夏日早晨織毛線,似乎不合時宜。

這兩個人的臉上沒有絲毫的熱情,只是以些許好奇和不屑的神情看著她。馬克蘭德小姐織毛線時可以不低頭看針,這樣她就能用那雙銳利的眼睛盯著科迪莉亞。聽到馬克蘭德少校請她坐下後,科迪莉亞坐在了沙發邊沿上,因為有點擔心光滑的沙發墊往下陷時會發出難聽的聲音。可是沙發墊很硬,這是她沒有想到的。她調整好臉上的表情——嚴肅中透著幹練,再加上適當的恭謙似乎就可以了,但她不知自己做到了沒有。她坐在那裏,雙膝端莊地並攏在一起,把挎包放在腳旁邊,她有點郁悶地發現,自己就像個第一次參加面試、心情急切的十七歲少女,而不像一個成熟的職業女性,也不像普賴德偵探事務所唯一的經營者。

她先遞上羅納德勛爵的授權書,然後開口道:“羅納德勛爵為你們感到抱歉。我的意思是,你們完全是出於好意給馬克提供了一個他喜歡的工作,可是偏偏在這裏發生了這樣的事,這對你們而言一定很糟糕。他父親希望你們在談這件事的時候不要有任何顧慮,他只是想知道他的兒子為什麽要自殺。”

“所以他就派你來了?”馬克蘭德小姐的語氣中既有懷疑又不乏好奇,此外還有幾分鄙棄。科迪莉亞沒有計較她的粗魯。她覺得馬克蘭德小姐的反應也不無道理,於是給出了一個自己希望可信的解釋。這或許也是事實。

“羅納德勛爵認為,這肯定與馬克在大學的生活有一定關系。他是突然離開學校的,這你們大概也知道,可是他沒有給過他父親任何解釋。羅納德勛爵認為,如果我找馬克的朋友們談一談,也許會比其他普通的私家偵探做得好。他不想去麻煩警察;畢竟這種調查並不真正算是警察的工作。”

馬克蘭德小姐冷冰冰地說:“我認為這恰恰是他們的工作,也就是說,如果羅納德勛爵認為他兒子的死有些蹊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