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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首曲子快結束時,店裏來了新客人,四個二十歲上下的男女。他們坐在鋼琴邊店裏唯一的那張圓桌前。一瞬間我有種不好的預感。

中年鋼琴師默默地開始演奏第二曲,這回是支古典曲子,常能聽到,但不知道曲名。我又要了一杯威士忌,挪到離鋼琴近的座位。琴鍵敲出的一個個音符沖擊著我的心。我覺得親切,又覺得淒涼。為什麽今晚會有這樣的心情?為什麽以前我從沒意識到鋼琴聲如此美妙?

身體似乎浮在空中,像煙一樣飄起。不是因為酒精,是因為聲音,鋼琴聲。我閉上眼睛,全身陶醉。

突然,一陣大笑傳來。

難得的心情被破壞,我睜開眼。不出所料,看看圓桌那邊,剛才進來的年輕人正張著嘴胡聊大笑,渾身彌漫著傲慢——只要我們開心,哪管別人怎樣。

店員當然沒去提醒他們,大概已經習已為常了。鋼琴師也正無表情地繼續彈著。那對男女在忘我地說著悄悄話。

我想無視他們,但不可能。樂曲的微妙部分被粗俗的聲音蓋住。我的不快漸漸升級,頭開始隱隱作痛,覺得厚重的黑塊從胸口往上爬。

那夥人中的一個發出一聲怪叫,像是人類之外的什麽低等動物的叫聲。

我走到他們桌前,抓住聲音最大的那個年輕男人的肩膀:“安靜點,聽不見鋼琴聲了。”

那四人一時沒明白過來發生了什麽,大概他們不知道不守規矩時還會有遭指責這回事。隨即他們毫不掩飾地面露厭惡,兩個女的一臉掃興地癟癟紅嘴唇,兩個男的皺著眉頭瞪我。

“怎麽?”一個男的站起來,抓住我的襯衫領子,“有牢騷?”他看上去像個長了毛的不良高中生,一臉兇相,滿是發腔的頭發透著輕佻。

“我說,太吵了,安靜點。這兒不是幼兒園。”

他的臉扭曲了,刹那間我的臉上一震。一個踉蹌,我的後背磕在吧台角上,杯子掉在地上摔得粉碎。

“打架出去打!”吧台後的調酒師說。

“打完了!”那家夥說著吐了口唾沫,正吐在我的腳上。他嘿嘿一笑。你這樣的窩囊廢在家睡覺就得了。”

大概覺得過話很過癮,其他三人都笑了。

頭疼在加劇,耳鳴,全身冒冷汗。像吹氣球似的,憎惡在我心中蔓延。看著腳上的唾沫,我覺得自己找到了殺死他的理由。這樣的人沒有活著的價值。

見我站直身體,他也擺好架勢:“怎麽,想比劃——”沒等他說完,我便朝他胯下奮力踢去。他呻吟一聲,身子弓得像只蝦。接著我毫不猶豫地操起旁邊的空啤酒瓶,使盡全身力氣朝他的後腦勺砸去。啤酒瓶沒有像動作片裏那樣粉碎,而是發出咣的一聲悶響。我又砸了一下,他立刻倒下。

另一個男的從椅子裏站起來,但我一瞪眼,他就退了下去。這種家夥一旦覺得形勢不利就膽小如鼠。兩個女的只有戰戰兢兢的份兒。

我放下啤酒瓶,走近他們的桌子,拿起白蘭地,瓶裏還剩不少,我把它澆在昏過去的男人頭上。他的淺色西服眼看著染上了顏色,濃郁的酒香飄起。瓶子倒空了,我又從吧台上拿過一瓶,接著往那家夥身上倒。他終於皺著眉頭睜開眼。

“好像醒過來了嘛。”我拿過旁邊不知道是誰的打火機,把氣體量調到最大,問調酒師:“白蘭地能點著吧?”

“啊?”他像是一時沒聽明日,生硬地點點頭。

似乎從對話中明白了什麽,被白蘭地澆透的男人慘叫:“哇,住手!”

“火葬。”我把打火機伸向他,就要點火。女人們尖叫起來。這時旁邊伸過來一只手抓住了我的手腕。回頭一看,那個瘦削的中年鋼琴師在搖頭:“別這樣。”

“放開!”

“別做傻事。”他聲音嘶啞。

趁此空當,那家夥奪門而逃。我甩開鋼琴師的手,拿著打火機追了出去。旁邊的樓梯響起急促的腳步聲。酒館在地下一層。我爬上樓梯,看見他朝馬路飛奔,剛才的腦震蕩讓他踉踉蹌蹌的,這一帶人又少,完全追得上。你想逃!

果然,我馬上就追近了他。那家夥也發現了我,急忙鉆進旁邊的小巷。我緊迫不舍。巷子很窄,彌漫著汙水和生活垃圾的臭味,還有隱隱約約的白蘭地香味——他身上發出的。我一直追,到了個堆著紙箱和木箱、稍寬敞的地方。那家夥正扒拉箱子,因為巷子被堵上了。我暗笑。

“你想幹嗎?!”見無路可逃,他朝我狂叫。我點燃打火機,確認火苗足夠大,慢慢靠近他。我不知道澆上白蘭地的屁股能燒成什麽樣子,一想到這家夥被藍色火焰包圍的樣子,不禁身子一顫。與此同時,腦中浮現出一幅畫面——被點著的老鼠。往鐵籠子裏的老鼠身上潑燈油,點火燒它,皮肉發出難以形容的臭味——那是什麽時候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