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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抵達荻窪的公寓,拓也連西裝外套也沒脫,就直接一頭倒在床上。明明天氣不熱,但全身卻汗涔涔。喉嚨異常幹渴,心跳也不平靜。拓也自我分析,回想今天一整天的緊張情緒,也難怪會出現這種生理反應。

他自言自語道:“事情嚴重了。”解下領帶。今天下午從名古屋回東京,佯裝毫不知情地進公司,公司裏果然引起了軒然大波。公司的人,而且是仁科家的長男遇害,這是再理所當然也不過的事了。然而,若按照拓也他們的計劃,今天令MM重工內部震驚的,應該是雨宮康子的屍體才對。但康子卻還活著,死的是直樹,提議殺害康子的人。

事情嚴重了——他又低喃了一次。

拓也試著回想昨晚發生的事。在厚木的空地移動屍體時,發現那是直樹的屍體那一瞬間的驚訝,終究無法用言語形容。拓也和橋本都像是凍僵了似的動彈不得,連聲音都發不出來。

“什麽時候被掉包的呢?”橋本臉色僵硬地問道。

拓也不曉得用“掉包”這個形容是否恰當。“我哪知道,至少我從名古屋出發時,貨好像就已經不對了。”

屍體不可能在半路上自己換人。

“但事情為什麽會變成這樣?”

“我不知道。”拓也搖搖頭,“難道他……殺人不成反倒被康子殺了嗎?”

直樹遇害就已夠嚇人,屍體被裹上毛毯擡上廂型車這個事實更是令人不寒而栗,犯人為何要做出這種事呢?

持續沉默之後,拓也總算開口說:“沒辦法,姑且先找個地方棄屍再說吧。”

“就丟在這一帶吧。”橋本聲音顫抖地說。

“這可不成。”拓也斷定道,“雖然屍體變了一個人,但還是運回東京比較好。警方說不定會判斷,直樹基於某種理由回到東京,然後才遇害的。”拓也邊說邊想,這種事情不能太過期待。根據死亡推定時間,應該能夠輕易知道直樹是死於大阪或東京吧。拓也將屍體移至東京的真正理由,是想盡可能遠離自己身在的名古屋。然而,橋本好像沒有察覺到拓也心中的這種想法,以他自己的方式說服自己:非得將屍體運至東京不可。

“那,還是要我一個人運屍嗎?”

“廢話。”拓也說:“雖然屍體不同,但做的事是一樣的。”

“可是,到底要丟在哪裏才好?”橋本一臉泫然欲泣的表情。

“室長應該在狛江租了公寓。如果藏在那附近,明天一早應該就會被人發現吧。”

橋本抱著頭哀號。“真不該參與這種計劃的。就算被公司開除,也總比變成殺人犯好。”

拓也一把揪起說喪氣話的橋本領口。“事到如今別發牢騷!總之得盡早想辦法處理掉。少啰嗦,快運走屍體!”

橋本眼中帶著恐懼地點點頭,拓也放開手。必須將棄屍這種重責大任交給這種男人,實在令人不放心。但是除此之外,別無他法。“拜托你,千萬別被人發現。哎唷,在那之前……”

拓也探了探直樹的衣服口袋。必須收回那張聯署書,還有指示屍體中途換手地點的紙。但是——兩張紙都沒找到。拓也知道自己臉色蒼白。如果那交到第三者手中,自己將會身敗名裂。

“這下糟了。”拓也咬著下唇,“說不定是被殺害室長的犯人拿走的。”

“不會吧……”橋本也一臉鐵青。

“總之不能再浪費時間下去。出發吧。”拓也一上車,馬上發動引擎,然後將車開到橋本的車旁,打開車窗說:“棄完屍之後,要徹底打掃後車廂唷。可別留下任何小證據,高速公路的收據丟掉了嗎?”

“啊,這個嗎?我馬上丟掉。”橋本拎起收據,撕碎丟出車窗。小紙片隨風飛舞。

“好,走啰。”

兩人驅車前進,一徑南下,拓也和橋本分別駛上東名高速公路的下行車道和上行車道。

拓也在豐川交流道下高速公路,然後往南走,進入豐橋市,經過豐川,來到湊町這個地方,按照直樹畫的路線圖,走在錯綜復雜的路上。看見山中木材加工這面招牌,發現一旁有車庫時,暫且松了一口氣。拓也將車停進車庫後,舉步朝車站走去。看了手表一眼,剛過清晨五點。車站前的出租車招呼站停著三輛車,每個司機都用帽子遮住臉在打盹兒。拓也敲敲擋風玻璃喚醒司機,迅速上車。“到名古屋。”說完,他便讓身體陷入車椅。

抵達旅館是在六點二十分,他小心不被人發現地進房,將疲憊不堪的身體拋到床上。原本以為不會有睡意,但似乎還是小睡了一會兒。拓也被電話鈴聲吵醒,看了手表一眼,正好七點整,櫃台叫人起床真是準時。

當拓也從床上挺起沉重的身體時,電話和今天早晨一樣響起,令他心臟重重地跳了一下。他咽下唾液,然後伸手拿起話筒。電話是橋本打來的。今天雖然和他在公司裏見過面,但是兩人之間沒有交談,因為沒有機會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