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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森弓繪自從隸屬於開發企劃室以來,一直都是在八點十分到公司。開始上班時間是八點四十分,所以在那之前的半小時,她會擦桌子或替花換水。弓繪並不討厭這種雜務,例假日時她也喜歡早起打掃房間,但是今天早上沒有那個必要,當她為了換衣服而進入更衣室時,知道發生了一件天大的事。

仁科直樹死了,而且似乎是被人殺害。告訴弓繪這起命案的是同期進公司的朝野朋子。朋子的大餅臉漲紅,上氣不接下氣地炫耀自己挖來的消息。她說仁科直樹在自家公寓的停車場被人發現、董事們為了收拾善後而齊聚一堂——“真是令人不敢相信,”弓繪低喃道:“為什麽仁科先生會……”

這一天開始上班後不久,副室長萩原集合屬下,正式發布他的死訊。說不定會有報社記者來詢問這件事,請避免不負責任的發言。

“中森你要特別注意。”萩原看著弓繪的方向說,其他員工的視線集中在她身上。弓繪點頭,就這樣低著頭。

解散之後,幾名年輕員工聚在一起,開始聊起命案,他們的聲音也傳進了弓繪耳中。

“室長昨天應該出差去大阪啊,這麽說來,他是半夜回來的時候被犯人襲擊的嗎?”一群人當中,年長的笠井壓低音量說。

“原本預定要過夜吧?聽說國際學會是到今天。”另一名員工說。

“所以說不定是有什麽急事。否則的話,沒有理由回東京。”笠井說完抱起胳臂時,和弓繪對上了視線。他露出有點尷尬的表情,清清嗓子回到自己的座位。其他人也注意到弓繪,摸摸鼻子各自回到自己的崗位。

弓繪也坐在自己位於隔壁辦公室的座位上,靠窗處有張仁科直樹的辦公桌。這一年多,她一直在這間辦公室中與他兩人獨處。

她的工作是管理開發企劃室員工的出缺席,以及計算加班時數。她剛進公司時待在設計部,一年前,突然被調到這個部門。關於原因,她自己也不清楚。

此外,弓繪也不曉得為何只有自己和直樹待在同一間辦公室。根據傳言,似乎是基於直樹的想法。而這個傳言被人加油添醋,說成直樹對設計部的弓繪有意思,為了將她留在自己身邊,而把她調過來。企劃室的員工們至今仍以異樣的眼光看她,也是因為這個緣故。

當然,這不過是單純的謠言罷了。這一年來,直樹從未表現出那種態度,也沒有邀過她用餐。工作空档時,頂多就是在對話間穿插玩笑話。仔細一想,像直樹這種名門出身的人,是不可能理會地方出身、貌不出眾的小女孩的。

弓繪自己也不太把他當作男人看待。畢竟兩人的立場懸殊,而且年紀有差距。最重要的是,直樹這個男人身上總是散發著一股令人難以靠近的氣氛。該說是防衛心太強嗎?他給人的感覺就像是不管在誰面前,都不會表露出自己真正的心情。

不過,弓繪想起自己經常被他不時展示的溫柔所吸引,這倒也是事實。那份溫柔究竟算什麽呢?如此心想時,內心深處果然湧現一股情感。弓繪做了幾次深呼吸,試圖壓抑這份情感,然後打開放在辦公桌旁的計算機開關,決定開始計算出差旅費。機械性的作業,具有安定情感的效果。

相較於其他部門,開發企劃室的出差並不多,但每個月至少仍有幾個人會提出出差申請書。出差地點幾乎都在首都圈內,但也經常會遠赴大阪或名古屋。這種情況下,就由弓繪負責買新幹線或飛機的票。弓繪停止敲鍵盤的手,想起了直樹提出申請書時的事,那已經是一星期前的事了。

“往返都搭新幹線可以嗎?”她請示直樹。

“可以啊,反正也不是什麽急事,去聽學會演講是個輕松的差事。”

“要過夜是嗎?旅館離會場近一點比較好吧?”

國際學會的會場在中之島附近的一棟大廈。

“不,最好在新大阪附近,我可以將行李寄放在旅館再去會場。”

“我知道了。”於是弓繪從公司指定新大阪周邊的商務旅館中,挑了大阪綠旅館預定房間。

但是現在回想起來,事情有些古怪。直樹說要寄放行李,但是一個大男人出差過一晚,應該沒有什麽大行李才是。而且,隔天也要出席學會,還是離會場近一點比較方便吧?

這和命案有關嗎?當弓繪想到這裏時,輕輕搖了搖頭,應該不可能有那種事吧。直樹之所以希望住新大阪的旅館,肯定只是隨性的一個念頭。

弓繪繼續敲打鍵盤的作業,但仍持續想著直樹。雖然不曾和他好好說過話,但是加班到很晚時,曾經一起下班走到半路。一開始是像平常的閑聊,久而久之,兩人談起了男女朋友和婚事。她說暫時不願去想這個問題,於是直樹輕輕點頭,然後停下腳步,欲言又止地凝視她的眼睛。她問:“怎麽了?”直樹說:“沒什麽。”又再邁開腳步。他的模樣可說是不知所措,而就弓繪所知,那是直樹第一次露出那種表情。當時,他想說什麽呢?這件事已經無從得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