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仁科直樹的葬禮隔天,橋本睡到中午過後。他昨晚夜不成眠,結果看深夜節目到淩晨三點。然而,他只記得看的是一部老舊的西部片,對於劇情完全沒印象。滿腦子都是命案的事。

究竟該怎麽辦才好呢?

坦白說,橋本後悔參與仁科直樹和末永拓也的計劃。為何自己會接受那種邀約呢?難道沒有比殺人更好的方法嗎?好比說像是三人出錢說服康子。但是事到如今,後悔也為時已晚。一個弄不好,警方說不定會發現自己和命案有關。

除了殺害康子,沒有別條路可走了嗎?

橋本想起了末永拓也的話。只好消滅害蟲——橋本對於康子確實沒有愛情。之所以和她維持關系,純粹只是基於肉體的需求罷了。畢竟,是她主動勾引他的。閱人無數、感覺妖艷的康子,原本就不是他喜歡的類型。即使如此,他仍和她維持關系,是因為她是個方便的女人。她對於玩樂非常放得開,再沒有比她配合度更高的女人了。

橋本壓根兒沒有想過要和她結婚。他感覺得到,她是個危險的女人。最好在事情尚未變得棘手之前,和她斷得一幹二凈。即使如此,橋本還無法和她分手,是因為一個關鍵性的原因。

他並非沒想過她會懷孕。他心想,如果她懷孕的話,給她一筆錢打發她就是了。當然,他小心別讓這種事情發生,但若被人問到“你防護措施做得夠徹底嗎”,他實在沒有自信,康子討厭橋本用保險套,極力希望他別用。橋本心想,我不想殺人。現在雙手都還記得搬運仁科直樹的屍體時的觸感。死人的臉、沒有血色的肌膚。他再也不想做那種事了。

有沒有什麽好方法呢?當他一面低吟、一面翻身時,玄關的門鈴響起。他穿著睡衣去應門,大門外站著郵差。“有您的包裹。”郵差遞給他一個掌心大小的盒子。

橋本收下包裹後順便拿出信箱裏的郵件,然後拿著走進餐廳。腦袋昏昏沉沉的,果然睡眠不足。大部分的郵件,馬上被丟進了垃圾桶。他心想,虧店家能寄這麽多無聊的廣告來。但是表弟寄來的結婚謝函夾在獵人頭通知和直接郵件中。表弟比橋本小三歲,結婚謝函中印著他們夫婦到夏威夷蜜月旅行時拍的照片,新娘子個頭嬌小可愛。

“你也差不多該成家了吧——”每當橋本回千葉老家,父親就會這麽對他說。父親於前年從長年任職的商社退休,現在和母親、妹妹三人一起生活。妹妹也到了適婚年齡,但或許是舍不得女兒出嫁,目前父母還是只催橋本結婚。

他們大概作夢也想不到,兒子竟然會遇上這種事吧——橋本腦中浮現家人的臉。

橋本的家庭極為平凡。五房兩廳的房子距離車站十分鐘路程,綠色草坪上養了一只淺咖啡色的狗。父母從前就一直將夢想寄托在孩子身上,重視環境和升學率選擇學校,聘請家教使孩子考上明星學校。餐桌上提出的主題是“未來”,一家人經常閃爍著目光。而現在,女兒在父親之前的商社上班,兒子任職於一流的重工機械廠商。橋本確定進入MM重工時,父親難得沒有加班提早回家,說是為了舉杯慶祝。橋本長嘆一口氣。他心想,不能造成家人的不幸。假如自己以殺人犯的身份遭到警方逮捕,父母和妹妹就無法再過一般人的生活了,這種事情非避免不可。

沒辦法——

方法並非沒有,只是自己至今一直不願正視。

橋本決定與康子結婚。除此之外,別無他法。他心想,為了不失去各種寶貴的事物,至少必須犧牲自己的婚姻。當然,眼前存在著幾個問題。譬如:除非知道誰是康子肚裏孩子的父親,否則說不定她不會答應結婚。然而,橋本心想,只好盡早完成婚事。無論孩子的真正父親是誰,他都要視如己出,扶養孩子長大,並且不告訴任何人這個秘密。

“只好這麽做。”他出聲說出自己的決定。他覺得這麽做,能夠強化自己的決心。接著他心想,幸好想起了家人。

問題在於末永拓也,要怎麽說服那個男人呢?他好像決定要殺害康子。

“他真好啊。不會失去任何東西。”橋本自言自語,將手伸向包裹。寄件人是仁科敏樹,打開咖啡色的牛皮紙,露出知名百貨公司的包裝紙;上頭貼著“禮品”的貼紙。橋本心想,大概是送給列席葬禮的人的回禮吧。但是昨天的葬禮上,離開時已經領了白色手帕。

打開百貨公司的包裝,從中出現鋼筆和墨水瓶。雖然是國產品,但應該算是高級貨。黑底鑲金花。拿在手中,筆身粗重,分量十足。說不定是送給公司相關人士的回禮——橋本如此判斷。

他想用直接郵件的信封試筆,但是似乎沒有裝墨水,寫不出來。打開鋼筆一看,並非插入墨水管的那種,而是安裝了墨水囊,用來從墨水瓶吸取墨水。橋本心想,所以才會一起附上墨水瓶啊,墨水是藍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