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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月十六日,星期一。

當拓也有事打電話給待在器材室的朋友時,談完正事之後,那名朋友說了一件令人玩味的事,內容是關於警方調查仁科直樹命案。那名朋友似乎在十號那天請了年假,因為這件事而被警方盯上。問他去了哪裏?幾點到幾點外出,回到家幾點?簡單來說,就是被警方調查了不在場證明。

“可是啊,我坦白說我和仁科企劃室長沒有見過面。我這麽一說,刑警像是在找借口似的說:總之我們在調查所有那天請假的人。”朋友瞧不起警方地說。

“是喔,所謂的無一疏漏策略啊。實際上,那天請假的人有多少呢?”

“不曉得。全公司有幾百人吧?我想應該不到一千人。光是總公司就有兩百人左右吧。”

拓也心想,這麽多人的話,就算是無一疏漏策略,對警方而言或許也不是太困難的作業。不過,犯人不見得是這家公司的員工。掛上電話後,拓也假裝在寫報告,腦中在想:既然警方采取這種方法,康子應該也被調查過了。她那天也請了假。她到底是怎樣回答警方的呢?

只要她沒有隨口亂答就好了——拓也想象康子在刑警面前驚惶失措的身影,全身發癢、坐立難安。她現在被警方盯上,就各種層面來看,都對自己不利。她變成屍體被人發現之後,才受人矚目——這正是拓也的計劃。

倒是那家夥怎麽樣了,拓也將臉轉向隔壁的研究開發一課。開始上班之後已經過了半小時以上,卻還不見橋本的身影。他的桌上收拾得幹幹凈凈,留言板上也沒有交代去處。挑這種節骨眼請假啊,拓也有些光火。他不希望橋本現在太引人注目,但若是生病就沒辦法了。

過一會兒,一課課長走近橋本座位,然後用指尖敲桌面問一旁的主任:“這裏是怎麽回事?”

以做事靠不住聞名的主任,用手按著脖子一帶,偏著頭搞不清楚狀況。

一課課長命令他:“打電話問問看啊!”

拓也從位子上站起來,假裝在找資料,走到他們身旁。數據和實驗數據的文件夾收納於墻邊的一整面櫃子中,所以拓也待在一課也不會啟人疑竇。

主任打電話到橋本家。對方好像沒接電話,主任拿著話筒一動也不動。隔一陣子,他放棄地放下話筒。

“沒接嗎?”課長問。

“沒接。”主任答。

“那家夥在搞什麽鬼啊——?!”課長丟下一句,回到自己的座位。

那家夥在搞什麽鬼啊?!拓也心裏也這麽想,發生了什麽事嗎?

拓也腦中最先浮現的是,橋本不會落跑了吧?他沒有膽量殺人,也沒有解決問題的方法。他會不會是苦思不出對策,最後藏匿行蹤呢?但是拓也心想,他不可能做出那麽輕率的舉動。

不,且慢。拓也想到了別種可能性。這個膽小的男人與其落跑,會不會選擇更直接的方法呢?

換句話說,就是自殺,因為煩惱不已,最後選擇自殺。

拓也心想:如果是這樣的話,正是求之不得。事到如今,那個男人只會礙手礙腳。不過,拓也在心中低喃:你如果自殺,我會心存感激,但可千萬別留下拙劣的遺書啊——到了下午,橋本還是沒來上班。

拓也在實驗大樓裏,這棟建築物位於總公司內,蓋來只是為了做實驗。拓也他們使用的是三樓,樓層中到處擺滿了機器人的樣品機、實驗儀器等。拓也一手拿著裝了速溶咖啡的紙杯,擡頭看眼前的金屬塊。長長的機械手臂以微米的精準度移動,其指尖能夠輕柔地抓住小鳥,也可以捏碎磚塊。導入模糊理論(Fuzzy Theory),能使機械手臂完好如初地搬運幾塊硬度不一的豆腐。而它的眼睛,能夠立體地辨識物體形狀。

完美,拓也點點頭將咖啡含入口中。這台機器人“布魯特斯”,是拓也進公司以來不停制作的機器人當中,最傑出的作品。當然,“布魯特斯”並非萬能。然而,就受限條件下而言,其性能淩駕人類。比起光會抱怨的現場作業員,它能夠更迅速地進行高精準度的工作。

拓也一想象這出現在生產現場的那一天到來,就樂不可抑,大家肯定都會嚇破膽。

機器人終究比不上人類——拓也最討厭聽見別人這麽說。會這麽說的人,偏偏都是一無可取,所以更令他感到不悅。人類到底能做什麽?根本一無是處。只會撒謊、怠惰、恐嚇,還有嫉妒。這世上有幾個人,能夠完成一件事呢?大部分的人,都只是遵照某人的指示而活著。若是沒有指示,就會惶惶不安,什麽事也做不了。如果只是按照程序行事,機器人肯定比較優秀。

而且你們不會背叛我——拓也在心中對著一排機器人說。這就是他開始致力研發機器人的最大原因。包含自己在內,人類個個暗藏私心,就是對人心有所期待,才會換來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