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第2/4頁)

他父親的眼中閃過驚慌失措的神色。

“你這話是什麽意思呢?”

“我沒辦法相信,美月的父母親居然會認為,她能經由結婚獲得一般女人的幸福。您們居然完全沒有察覺到她的本質。”

美月的父親將手中的茶杯放在茶幾上,哲朗看見了他的手微微晃動。

“你說美月的本質是……?”

哲朗盯著他的眼睛搖搖頭,說:“別裝了。我並不是毫不知情,我都已經說這麽白了。您難道不覺得,再繼續這樣自欺欺人下去,是在折磨她嗎?”

聽到他這麽一說,美月的父親別開視線,眺望庭院許久後,才又面向哲朗。他的臉上隱隱浮現一抹痛苦的笑。

“美月對你說了什麽?”

“以前……很久以前,她曾經向我告白過。”

其實是最近,但是哲朗在這裏說不出來。

“這樣啊。但是我女兒說過,無論是再親的人,她都沒有露出過自己的真面目。”

“她不能說是‘女兒’吧?”

哲朗一說,他父親的眼神變得銳利起來。

“請你別那樣說話!你不會了解我們心裏的感受。”他的語氣也變得僵硬。

“我自認稍微了解她心裏的苦。”哲朗反唇相譏。

不知哪裏傳來聖誕歌聲,似乎是裝載擴音器的攤販車經過。哲朗心想,美月應該會在哪裏迎接今年的聖誕節吧。

美月的父親再度伸手拿茶杯,但是他只瞄了杯內一眼,就將杯子放回原位。

“西脅先生,你有小孩嗎?”

“不,沒有。”

“這樣啊。”

“您想說,因為我沒有小孩,所以不懂您的心情嗎?”

“不是,我沒有這個意思。”他露出一口黃板牙。“我想不管你有沒有小孩,大概都不能了解那種心情。不過,如果你有小孩的話,多少比較容易想象得到。”

“您指的是替小孩著想的父母之情嗎?”

“不,是父母的自我滿足。”他斬釘截鐵地說。

“您承認是自我滿足嗎?”

“雖然這麽說令人不太舒服,但我找不出其他適當的說法。”接著,他又將目光轉向庭院。“那裏有一道圍墻,對吧?”

“是的。”哲朗也同樣眺望著庭院點頭。

“美月經常爬上那裏玩耍。她母親老是生氣地罵她:沒有女孩子樣,而我總是當和事佬。我還曾說,這世上的女孩子最好都這麽活潑。這種說法真是漫不經心。”

“我聽她說,她母親很嚴格。”

“大概是感到焦慮吧。她比我還早察覺到美月不是一般的女孩子。當時我滿腦子想的都是學校的孩子,沒空理會自己的女兒。”他略帶自嘲地笑了。

“不好意思,請問日浦先生是什麽時候……”

“你要問我什麽時候察覺到的是嗎?不曉得,我說不出一個正確的時間點。我想內人第一次和我討論這件事,是在美月剛上小學的時候。”

“她和您討論什麽?”

“美月是不是有點奇怪呢?——我不記得她是不是這麽說,但她話中的意思是這樣的。美月不喜歡一般女孩子喜歡的東西、不玩女孩子會玩的遊戲、不想穿裙子。唉,大概是這樣的內容。”

“那您怎麽說?”

“我剛才也說了,我說有這樣的女兒又何妨,並沒有嚴肅地把那當作一回事。我學校的學生當中,有各種特質各異的孩子,所以我甚至覺得因為那種芝麻小事就小題大做,簡直是有毛病。後來內人又和我討論了幾次相同的問題,但是我都沒有認真地聽她說。老實說,對當時的我而言,家只是一個單純用來睡覺的地方。我當時還年輕,又野心勃勃,除了在學校教學生之外,還參加了各種研討會和讀書會,幾乎每天都見不到女兒。當時的社會,就算因為工作忙碌而無法兼顧家庭,也不太會受到責難。”

當時日本人工作過度。男人被說成工作狂不但不會反省,反而會引以為傲。

“但是現在回想起來,卻覺得非常可恥。連自己家裏發生了什麽事也不知道,算什麽教育家。”

他呼出一口氣後,看了茶杯一眼。“要不要喝點啤酒?我口渴了。”

哲朗原本想說不用了,但是轉念一想,說不定他酒一入喉,就會打開話匣子,於是回答:“那就喝一點好了。”

美月的父親離開房間後,哲朗起身看向庭院。美月經常攀爬玩耍的圍墻變得烏漆抹黑。

他下意識地環顧室內,目光停在靠墻的小書櫃上。他發現那裏出了書之外,還有相框,於是走過去拿了起來。

看來是美月成人禮的照片。她和三名看似朋友的女子一起拍照。哲朗從她們身上的服裝,看出是成人禮時照的。

美月身穿長袖和服,挽起頭發,面對鏡頭笑著。她的表情並不像被強迫穿和服的人的笑容,而是打從心裏感到愉快,笑得很燦爛。她比其他朋友美麗,而且更有女人味。哲朗腦中回想起將她摟在懷裏的夜晚。他從照片中感受到了當時從她身上感受到的相同心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