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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幕平介以前好像在哪部電影中見到過。說不定這就是一種錯覺,藏在平介體內的男一個人格正在客觀地看著這一幕。

周圍明明有很多人來來往往,可是平介的眼睛裏卻只有直子和相馬春樹兩個人。說不定他們兩個人的眼睛裏也只有自己一個人。直子和相馬春樹兩個人都在一動也不動地凝視著向他們走來的這個中年男人的臉。

平介停了下來。三個人差不多正好形成了等邊三角形。

“爸爸……”最先發出聲音的是直子,“為什麽……”

這一句“為什麽”包含了不止一個疑問。為什麽知道我們兩個在這裏見面?你為什麽要來這裏?

平介沒有回答,而是盯著男青年的臉。

“你是相馬同學吧?”

相馬春樹動了動嘴唇,想說是,但沒有發出聲音。

“謝謝你在聖誕節前夜這天邀請我的女兒約會,”平介輕輕點了一下頭,之後繼續盯著相馬說,“不過,很遺憾,我不想讓藻奈美和你交往,更不想讓她和你約會。”

相馬聽得瞪大了眼睛,轉過頭去看著直子。

平介也看著直子。在兩個男人視線的夾擊之下,她沉默著低下了頭,緊緊咬住自己的嘴唇。

“所以呢,非常對不起……”

平介來到直子身後,用手輕輕推了一下她的腰部。她完全沒有抵抗的意思,朝著他推的方向挪了兩步。

“請等一下!”相馬喊住了平介,“為什麽,為什麽不可以?”

平介回過頭來看著男青年。他很想跟他解釋原因,但是他不能那樣做。即使解釋了,想必他也無法理解,那樣只會讓他覺得平介是在戲弄他,使他惱羞成怒。

“因為我們生活的世界不同。”沒辦法,平介只能這樣說,“我和我女兒所處的世界,和你所處的世界完全不同,所以我不能讓你們在一起。”

平介說完繼續推著直子往前走。直子的身體輕得像空氣一樣。

平介無法想象相馬春樹在用什麽樣的眼神目送著自己。或許是發愣,或許是憤怒。他可能還沒有摸清眼前究竟發生了什麽。顧不上那麽多了。平介心裏清楚,自己現在應該做的,就是盡快離開這個地方。

直子走路就像夢遊一般,是走是停完全沒有意識,只是和平介保持著同樣的步調。坐電車時,也是如此。她一句話不說,失去了焦點的目光呆呆地對著座位的斜下方。

快要下車時,平介才注意到她手裏提著一個紙袋子。不用問也知道那是用來做什麽的了。她比約好的時間早一個多小時出門,原來就是為了給相馬春樹要禮物。

平介拉著面無表情的直子回到了家。開大門時,隔壁的家庭主婦吉本和子和他們打招呼,平介對她回以笑臉,但直子還是沒有表情,連看都沒看吉本和子一眼。吉本和子一臉茫然。

進到屋裏,直子動作遲緩地脫掉鞋子,邁著沉重的腳步走在走廊裏。她直接朝樓梯走去,估計是想把自己一個人關在屋子裏吧。平介也並不想上前阻止。他想先讓她一個人冷靜一段時間。

快到樓梯時,她站住了,突然擡起了之前一直低垂著的頭。

沒等平介問她怎麽了,直子就將挎包和紙袋子扔在地上,進了日式房間。她站在了房間的正中央,向下看著組合櫃。

平介站在日式房間的門口看著她、猜不出她想幹什麽。

直子走到組合櫃跟前,把整個電話機拿了起來。電話線被從墻壁與組合櫃間的空隙申扯出了一大截。她粗暴地推開了摞在組合櫃上的舊報紙,報紙頓時散落一地。

平介意識到她要幹什麽了。他的心咯噔一下,但是卻控制不了自己的身體,只能呆呆地看著她行動。他心裏明日,現在想阻止她已經來不及了。

直子終於發現了目標,將手伸進墻壁和組合櫃的空隙,拽出了那台卡式錄音機。

“這是什麽……”手裏拿著黑色的機器,直子有氣無力地問道。接下來,她的面部漸漸發生了扭曲。這一次,她大吼了一聲:“這是什麽!”

平介不知該怎麽回答,只是呆呆地站在那裏。

直子操控起了錄音機。她先是按下了倒帶鍵,倒帶停止後按下了播放鍵。擴音器裏傳來了電話錄音。

“你好,我是笠原。”

“啊,是由裏繪嗎?是我。”

“啊,藻奈美。怎麽了?這時候給我打電話?”

“我有事找你幫忙,能聽我說嗎?”

“什麽事?有什麽糟糕的事情嗎?”

“也談不上糟糕。不過弄不好以後可能會糟糕的。”

直子按下了停止鍵。平介看到直子的手在顫抖。

“原來你做了這種事!”她的聲音也顫抖了,“是從什麽時候開始的?”

“兩周……”一口痰卡在了喉嚨裏。平介咳了一聲後又說了一遍:“兩周前開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