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第2/2頁)

蘭登將藥片丟進口裏,環顧四周想找水喝。

"直接咀嚼,"她建議道,"這樣藥效抵達神經系統會更快,有助於抵消鎮靜劑的藥效。"

蘭登剛嚼了一口就直皺眉。藥很苦,明顯是要整顆吞服的。布魯克斯醫生拉開冰箱門,遞給蘭登一瓶喝剩一半的聖培露牌礦泉水。他痛快地喝了一大口。

隨後,紮著馬尾辮的醫生托起他的右臂,取下用他的夾克制作的臨時繃帶,將夾克丟在餐桌上。接著,她仔細地檢查蘭登手臂的傷口。當她握著他裸露的手臂時,蘭登能感到她那纖細的手指在微微顫抖。

"你死不了,"她宣布道。

蘭登希望她能快點恢復平靜。到現在,他還沒搞清楚他們倆剛剛經歷了什麽。"布魯克斯醫生,"他說,"我們得打電話求助。給領事館……或者警察。不管哪個都行。"

她點頭表示贊同。"另外,你不用再叫我布魯克斯醫生--我叫西恩娜。"

蘭登也點點頭:"謝謝。叫我羅伯特。"逃命途中的患難之情讓兩人關系跨越到了直呼其名的階段。"你說過你是英國人?"

"沒錯,土生土長。"

"但我沒聽出一點英國口音。"

"那就好,"她答道,"我一直在想法兒讓人聽不出口音。"

蘭登正準備問她原因,西恩娜卻示意他跟自己來。她領著蘭登穿過狹窄的過道,來到一間昏暗的小浴室。在洗臉盆上方的鏡子裏,蘭登第一次見到自己的模樣,之前只是在病房的玻璃窗上看到一個大概。

真不怎麽樣。蘭登濃密的黑發都打了結,雙目充血,眼神疲憊。密密麻麻的胡楂兒遮住了下巴。

西恩娜打開水龍頭,讓蘭登將受傷的前臂放在冰冷的水流下面沖。盡管痛得齜牙咧嘴,但他仍堅持沖洗傷口。

西恩娜拿出一條新毛巾,用滅菌皂液浸透:"你可能不會想看。"

"沒事的。我不怕--"西恩娜開始用毛巾擦拭傷口,進行消毒處理,一陣劇痛從胳膊向全身發散,痛得蘭登眼冒金星。他緊咬牙關,不讓自己哼出聲來。

"你不想讓傷口感染吧,"她說著手上更用力了,"另外,如果你準備待會給政府機構打電話,也會希望自己比現在更精神點兒吧。沒有什麽比痛感更能刺激腎上腺素分泌了。"

蘭登強忍著擦洗傷口的劇痛,感覺持續了足有十秒鐘,才大力將手臂掙脫。夠了!不得不承認,現在他確實更有力氣、更加清醒;而且胳膊上的灼痛完全蓋過了頭痛。

"好的,"她關上水龍頭,用一條幹凈毛巾蘸幹他胳膊上的水。接著西恩娜在他前臂打上一塊小小的繃帶。就在她包紮傷口的過程中,蘭登這才突然不安地注意到一件事--這件事使他極其心煩意亂。

近四十年來,蘭登始終帶著一塊骨灰級珍藏版的米奇牌手表,那是他父母送他的禮物。米老鼠的笑臉和瘋狂舞動的雙臂每天都在提醒他要多保持微笑,更加輕松地面對生活。

"我的……手表,"蘭登結結巴巴地說,"它不見了!"沒了這塊表,他的人生突然不再完整。"我來醫院的時候,有沒有戴著它?"

西恩娜看了他一眼,露出驚詫的神情,顯然難以理解他為何如此糾結於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我不記得有什麽手表。你趕緊把身上收拾幹凈。我過幾分鐘就回來,然後我們再一起想想怎樣幫你尋求援助。"她轉身離開,卻在門口站定,雙目注視著鏡子裏的蘭登,"趁我出去這會兒,我建議你仔細回憶一下為什麽有人想殺你。我猜這是領事館或者警察會首先問你的問題。"

"等一等,你要去哪兒?"

"你可不能這樣半裸著身子跑去和警察說話。我去給你找些衣服穿。我的鄰居和你身材差不多。他出門了,我一直幫他喂貓。他欠我人情。"

說完,西恩娜離開了。

羅伯特·蘭登轉身望著洗臉盆上的那面小鏡子,幾乎認不出裏面那個盯著自己的人。有人想要我死。他腦海中又響起那段錄音--他神志昏迷時的囈語:

非常抱歉。非常抱歉。

他絞盡腦汁,想找回些許記憶……哪怕是零星片段。但他腦海裏只是空白。蘭登只知道自己人在佛羅倫薩,頭上還有一處槍傷。

蘭登凝視著鏡子裏那雙疲憊的眼睛,懷疑他隨時有可能從這場夢中醒來,發現自己其實是躺在家中的讀書椅上睡著了,手裏還攥著一只空的馬蒂尼酒杯和一本《死魂靈》--只是為了提醒自己,千萬不要在喝孟買藍寶石金酒的時候讀果戈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