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

地下洞窟沐浴在紅色燈光中,靈感來自地獄的歌聲在其中回響。人聲的嗚咽,弦樂器奏出的不和諧音,定音鼓低沉的滾奏,像地震波一樣在這洞窟裏轟鳴。

極目望去,蘭登看到這個地下世界的地面其實是如玻璃一般的水,漆黑、靜止、平穩,就像新英格蘭某個冰凍池塘上的黑冰。那裏的瀉湖不會倒映群星。

幾百根粗大的多利安式柱子精心排列成行,一眼看不到盡頭。這些柱子每一根都有三十英尺高,從水中升起,支撐起洞窟的拱頂,由一系列獨立的紅色聚光燈自下往上照耀著,營造出一個超現實主義森林,像某種鏡子反射的幻覺那樣逐漸消失在黑暗中。

蘭登和布呂德在台階底部止步,在眼前這個光怪陸離的洞窟入口站立了片刻。洞窟本身似乎都發出一種淡紅色的光芒。蘭登打量著這一切時,發現自己在盡可能地淺呼吸。

下面的空氣比他想象的還要滯重。

蘭登可以看到左邊遠處的人群。音樂會的舉辦地在地下空間的深處,半靠著最遠端的墻壁,觀眾們就坐在一塊塊巨大的平台上。幾百名觀眾圍繞著樂隊,構成一個個同心圓環,另外一百多人站在最外邊。更多的人則在附近的木板人行道上找到了位置,依靠著結實的欄杆,邊欣賞音樂邊凝視著下面的積水。

蘭登掃視著這片人影構成的無形海洋,眼睛搜尋著西恩娜。到處都見不到她。他只看到身穿燕尾服、長袍、鬥篷、布爾卡的身影,甚至還看到身穿短褲和長袖運動衫的遊客。聚集在紅色燈光中的人群,他們的精氣神兒在蘭登看來就像是某種神秘教派聚會上的一群神父。

他意識到,如果西恩娜在這下面,要發現她幾乎不可能。

就在這時,一個體格魁梧的男子從他們身旁經過,沿台階走了出去,而且一路走一路咳嗽。布呂德轉身望著他出去,細細地審視著他。蘭登感到自己的喉嚨也隱約有些發癢,但他安慰自己說那只是他的想象。

布呂德試探著在木板人行道上向前邁出一步,低頭看著通往各個不同方向的分叉。他們面前的路徑簡直宛如彌諾陶洛斯的迷宮。一條木板人行道很快就分叉變成了三條,每一條又再次分叉,構成一個懸浮的迷宮,在水面之上晃動,在柱子之間蜿蜒,消失在黑暗中。

我迷失在一個黑暗的森林裏,蘭登想起了但丁那部傑作中不祥的第一詩章,因為這裏沒有筆直的路可尋。

蘭登看了一眼欄杆外的積水,水深約四英尺,異常清澈。石板地面清晰可見,上面覆蓋著一層細細的淤泥。

布呂德向下掃了一眼,不置可否地哼了一聲,然後將目光重新轉回到室內。"你有沒有看到什麽地方與佐布裏斯特那段視頻中的環境很相似?"

哪裏都像,蘭登想。他觀察著周圍潮濕、陡峭的墻壁,然後指著洞窟右邊最遠處的角落,那裏遠離樂隊舞台周圍擁擠的人群。"我猜想應該在那邊什麽地方。"

布呂德點點頭。"我的直覺跟你一樣。"

兩個人挑選了右邊的岔路,沿著木板人行道匆匆往前走。這條路讓他們遠離了人群,通向了水下宮殿的最遠處。

他們一路向前走,蘭登忽然想到在這個地方躲上一夜而且不被人發現是多麽容易。佐布裏斯特拍攝那段視頻時肯定就是這麽做的。當然,如果他慷慨地資助了長達一個星期的系列音樂會,他也完全可以請求單獨在儲水池裏呆一段時間。

如今這一切已經不重要了。

布呂德加快了步伐,仿佛潛意識裏要與這首交響曲的節奏保持一致。樂曲此刻已經變成了疾風暴雨般的一連串下行半音延留音。

但丁和維吉爾正下到地獄中。

蘭登全神貫注地掃視著右邊遠處長滿青苔的陡峭墻壁,試圖將它們與在視頻中看到的情形聯系起來。每次遇到分叉路口時他倆都向右拐,離人群越來越遠,徑直去往洞窟最偏僻的角落。蘭登回頭看了一眼,為他們已經走過這麽遠的距離而驚訝。

他們現在幾乎是一路小跑,剛開始還能見到幾位閑逛的遊客,可一旦進入到最裏面的部分,就沒有再看到一個人影。

這裏只剩下布呂德和蘭登。

"周圍看上去都差不多。"布呂德有些絕望。"我們從哪裏著手?"蘭登和他一樣感到有些絕望。他對視頻中的畫面記憶猶新,可這裏的一切都沒呈現出足以讓他識別的特征。

他們繼續前行,蘭登仔細閱讀著木板人行道旁的信息牌。這些由柔和燈光照亮的文字說明牌隨處可見,其中一塊介紹這裏面的容積達兩千一百萬加侖。另一塊指出,有根柱子與其他柱子不相配,因為它是在修建過程中從附近一個建築中偷來的。還有一塊文字說明牌上有一個圖形,顯示的是如今已經見不到了的一個古代雕刻--流淚的母雞眼符號,它在為修建蓄水池時喪生的所有奴隸哭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