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四·兩生花(第6/18頁)

此刻,夜幕漸漸降臨。魏巍默默地站在半人多高的荒草中,凝視著不遠處的那棟二層小樓。忽然,小樓門前的路面暗了一下,魏巍略擡起頭,意識到“Lost in Paradise”咖啡吧的霓虹燈招牌已經熄滅。

幾分鐘後,一輛白色捷達車出現在路面上,向市區的方向快速駛去。看著它消失在視域之外,魏巍挪動已經幾乎被凍僵的雙腳,慢慢地向小樓的後門走去。

走到門前,魏巍試著推了推,果然,這扇門是鎖死的。魏巍站在門前,略調整了一下位置,然後向右轉,邁開步子,邊走邊默數。數到十的時候,她停下腳步,從衣袋裏掏出一把螺絲刀,在地上挖掘起來。土地被凍得很硬實,只挖了幾下,魏巍就感到手已經開始發麻。她抿起嘴,把螺絲刀換到左手,繼續用力挖著。挖到5公分左右深度的時候,她感到螺絲刀觸到了一個金屬物件。魏巍加快了速度,很快,一把黃銅鑰匙出現在泥土之間。

魏巍拿起鑰匙,在衣服上擦拭了幾下,隨即快步向學子路上走去。

學子路上依舊熱鬧。背著書包、提著水杯的大學生們流連於各色攤販之間,忙著購買零食、手機鏈和充值卡。魏巍貼著墻邊,慢慢地向“Lost in Paradise”咖啡吧門前靠近。最後,她站在卷簾門前,四下張望了一下,迅速蹲下身子,把黃銅鑰匙插進鎖眼裏,轉動一下後,拉起大約半米的高度,一閃身鉆進了門裏。

整個過程只用了幾秒鐘,魏巍卻因為緊張而氣喘籲籲。她站在漆黑一片的店堂裏,立刻聞到了那熟悉的咖啡香味。

一瞬間,魏巍感到喉嚨發緊,鼻孔也仿佛被堵塞了一般。在黑暗中,恍若隔世的往昔撲面而來。

她在這裏度過了一段相對平靜的時光。盡管每時每刻她都在費盡心機,竭力讓江亞變成她想要的樣子,然而,當夜幕降臨,萬籟俱寂,她躺在這個男人的懷抱裏的時候,仍然有時光倒流的些許幻覺。仿佛這裏不是“Lost in Paradise”咖啡吧,而是“普巍心理康復中心”裏間的狹窄臥室。在很多時候,魏巍寧願閉上眼睛,期盼這幻覺能長久一些。

每當她睜開眼睛,徹底從幻想中清醒過來的時候,對方木的憎恨就會增加一分,復仇的信念就會堅定一分。而眼前這個微笑的男人,更像一把鋒利的刀子。

魏巍輕輕地呼出一口氣,從衣袋裏拿出手電筒,首先照向店堂墻壁上的掛鐘。6點50分。江亞比平時提前了幾個小時閉店。他去幹什麽,不言而喻。

魏巍把手電筒的亮度調低,脫下雪地靴,慢慢地在咖啡吧裏四處走動。

黑胡桃木吧台。掛在架子上的咖啡杯。烤箱。微波爐。閣樓上的小廚房。木紋地板。柔軟寬大的雙人床。

一切都熟悉如初。但是,魏巍很清楚自己已經不屬於這裏,如同自己已經不屬於曾經刻骨銘心的記憶一樣。

最後,魏巍把手電筒的光線射向東北角的那張桌子。猶豫片刻後,她移步過去,坐下來。

擡起頭,吧台後的一切盡收眼底。盡管面前依舊是濃重的黑暗,然而,魏巍僅僅憑借記憶就能分辨出那裏的一絲一毫。

這張桌子,是一切的源起,是“城市之光”從微弱到熾熱炫目的開始。

只是,當初他的目光是多麽的羞澀和靦腆。

魏巍關掉電筒,一動不動地坐在黑暗中,仿佛看到年輕的店主帶著緊張的微笑向她走來。

她意識到,也許自己該做個選擇。

在江亞和方木之間。

101室的女孩姓呂,10歲,名字不清楚。朱志超將她稱為“老呂的女兒”。據說,鄰居們也如此稱呼她。

“那孩子有自閉症。”朱志超看著電視裏的拳擊比賽,心不在焉地說道,“所以,她5歲多的時候,孩子她媽就跑了。”

“自閉症可以通過強化訓練改善症狀的。”魏巍瞟了一眼朱志超,“老呂沒想想辦法?”

“想個屁辦法。生出這樣的孩子只能自認倒黴。”朱志超調整了一下坐姿,視線始終集中在比賽上,“老呂跟我一樣,也沒什麽正經工作,沒錢沒地位,能養活兩口人就不錯了。不過他比我強點,起碼那是個女孩。”

“你什麽意思?”魏巍立刻追問道。

“你說我是什麽意思?”朱志超笑笑,“老呂一直娶不上媳婦——他和他女兒的事大家都知道。”

魏巍瞪大了眼睛,感到胸口一陣憋悶。

“你們就這麽看著?連報警都不肯麽?”

“哼。”朱志超搖搖頭,“關我們什麽事兒?自己家都顧不過來呢!”

魏巍怔怔地看著他,最後,一字一頓地說道:“你們,都是該死的王八蛋!”

第二天一早,朱志超出門後,魏巍簡單整理了一下房間,拎起滿滿的垃圾袋下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