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春 卡洛琳之死 第十六節

“所以,我們結束了。”我告訴羅賓森,“結局並不好。第一周,她見我的次數減少了。第二周,她完全沒見我,沒有一起吃午餐,沒有給我打電話,也沒有來我的辦公室。沒有‘一起喝酒’——這是我們之間的暗號,她就這麽走了。”

我知道她喜歡自由獨立。一開始,我告訴自己,她只是需要一些空間,我安慰自己,她只是想要自由。我不應該對她發火,但每一天,她的沉默都在折磨著我,折磨著我可悲又可憐的欲望。我知道她就在我樓下,我想要的很簡單,不過是想和她共處一室。我連著三天都跑到三樓的莫頓餐廳,因為我知道她喜歡去那裏吃午餐。到了第三天,她終於出現了——和雷蒙德一起,我沒有多想。那個時候,我是盲目的,我根本就沒有想到會出現情敵。我一人坐了半個小時,機械地把碗裏的蔬菜葉翻來倒去,眼睛卻盯著五米開外的她。我又想起和她肌膚相親時的那種感覺,我竟然坐在人來人往的餐廳裏,不由自主地開始呻吟起來。

到了第三周,我已經熬不住了。我沒有任何力氣,只是任由自己陷入一波又一波的沖動之中。一天上午十一點,我直接朝她辦公室走去,我手上沒有拿任何文件、通知或其他東西作為借口。

她不在。

我站在她門口,閉上眼睛,羞愧和悲傷灼燒著我的心,我覺得我已經心如死灰了。

當我就那樣站在那裏時,她回來了。

拉斯迪,她輕快地說,她很熱情地招呼我,從我身邊走過去。我看著她彎下腰,從抽屜裏拿出一份文件。她的呢子裙勾勒出優美的曲線,穿著絲襪的光滑小腿靈活地彎曲著,我突然感覺到口幹舌燥。她很忙,她站在辦公桌旁邊,看著文件夾封面上的說明,另一只手拿著鉛筆和一沓便箋紙。

“我想再見見你。”我說。

她擡起頭,臉上的表情很嚴肅。她從桌子邊繞過來,把手伸過我身邊,關上了門。

門一關,她立刻開始說話了。

“我覺得這樣不太好!現在我不能這樣了,拉斯迪。”然後,她打開了門。

她回到辦公桌後面,開始工作了。她轉過身打開收音機,我站在原地一動不動,但她連看都沒有看我一眼。

我從來沒有想過卡洛琳·波爾希莫斯曾經愛過我。我只知道,我能讓她高興。我的激情、我的瘋狂讓她得意,讓她自信。所以,我覺得這也算不上她是在拒絕我,我並沒有悲傷。最後,我漸漸明白,她身邊可能是出現了我的繼任者,我並不幻想能打敗他,我願意和他一起分享卡洛琳。我被卡洛琳的冷淡、被我自己的欲望折磨著,我要的只是我曾經有過的,就是這麽簡單。我想要卡洛琳,我對她的欲望還沒有結束。

對我來說,這一切都沒有結束。一直以來,卡洛琳愛不愛我只是次要的,可有可無的。我想要的,是自己狂喜的激情,是自己熊熊燃燒的崇拜。沒有了這些,從某種意義上來說,我便如同行屍走肉。我一整晚一整晚坐在搖椅上,想著卡洛琳的模樣,覺得自己是那麽可憐又可悲。

在那幾個星期裏,我的腦袋都要爆炸了,我失去了基本的判斷能力,冒出各種各樣怪誕、殘忍、離奇的想法。當時,我們正在處理一個十四歲小女孩的案子,她被嫌疑犯綁架,像貨物一樣被塞在他的後車廂裏,嫌疑犯每隔一兩個小時就以各種方式強暴她、虐待她,這樣一直持續了三天,最後,她被打得半死,又被弄瞎了雙眼(罪犯好讓她辨認不出自己的模樣),扔在路邊等死。我看完了這個案子的報告,參加了證據討論的各種大小會議,心裏卻在一直偷偷想著卡洛琳。

在家裏,在巴巴拉面前,我的表現更是荒唐,我在吃飯的時候、喝酒的時候,都會突然放聲大哭。我有膽量把這件事說出來嗎?我想得到巴巴拉的同情。這種瘋狂又自私的想法讓我更加痛苦,巴巴拉已經受不了看見我這副悲傷的樣子了。現在,我已經無路可走了。在辦公室,我什麽都做不了。我盯著走廊,希望能夠看到卡洛琳路過時的身影。在家裏,我的妻子成了看守我的獄卒,看我敢不敢冒著結束婚姻生活的風險,再顯露出一絲哀怨的模樣。我開始頻頻外出散步,從十二月散到了一月。當時的氣溫有零下十七八攝氏度,而且一連幾周都是如此。我在我們小區一走便是幾個鐘頭,我用圍巾裹住臉,大衣的毛邊蹭到了我露在外面的額頭和臉頰,感覺像是被火在燒。這是屬於我的荒漠,屬於我的嚴冬。它到底什麽時候才能結束?我只是想要一點兒平靜,如果得不到,那又能在哪裏找到呢?

卡洛琳躲著我。她很擅長躲著我,就像她所擅長的其他很多事情一樣。她有時會派人給我送來備忘錄,打電話說事時會讓尤金妮亞轉告我,凡是我會參加的會議她都不去。我知道,這是被我逼的,因為,在我們四目交匯的時候,她能明顯看到我眼中的可悲與渴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