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我是一棵秋天的樹(第3/6頁)

我只能默默地低頭,想必候總已知道了昨晚的事。

“就算客戶千錯萬錯真是個畜生,我們銷售員也絕對不能和客戶動手。知道什麽叫忍辱負重嗎?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高能,你知道嗎,這種不是人的客戶,我每天都要碰到一大堆,你以為我不煩心?你以為我不想揍他們?每個晚上我都在幻想,把這些王八蛋塞進馬桶,用大便清洗他們的嘴巴!”

候總出了幾口惡氣,也說出了我的心裏話,但他話鋒一轉:“就算你心裏真想請客戶吃大便,可是為了你的銷售額,你還是必須得請他們吃大餐!就算你心裏想把他們罵得狗血噴頭,可是為了你的工作業績,你還是必須得拍他們馬屁!就算你天天計劃著把他們的腦袋打爛,可是為了你的年終獎金,你還是必須得熱面孔貼他們的冷屁股!”

這就是銷售之道?我聽得有些惡心,但違心地頻頻點頭,“是!是!”

“客戶的臉皮是很厚,但我們的臉皮必須比他們還厚!客戶的心腸是很黑,但我們的心腸必須比他們還要黑!這就叫厚黑學,你們大學裏沒有教過嗎?你得要好好學習!”候總說得口幹舌燥,喝了口茶說,“高能,如果這個爛攤子你搞不定,那就等著被炒魷魚吧。”

聽到最後一句話,我突然擡起頭,從候總輕蔑的眼神裏,我看到了他內心的話——

“沒見過比你小子還要傻的人,果然是個傻B!快點去吃大便吧!”

候總的嘴巴並沒有動過,而是通過他的眼睛,直接傳遞到我的大腦。我已對這種語言麻木了,默默承受對我的侮辱,低頭走了出去。

同事們都在看我,表情大多興奮,又看到了一出好戲——只要挨罵的不是自己。

我的臉漲得通紅,看著兩只可憐的小烏龜,最近才知道它們兩個都是公的。今天它們很活越,不停地往魚缸上面爬,又不停地滑落下來,回到魚缸的最底部。忽然苦笑一聲,將其中一只抓出來,放在手心爬來爬去。

它和我有什麽區別呢?一樣在魚缸最底下,一樣夢想爬出這小小的牢籠。它想要去大自然,想要找到心愛的母烏龜,找到屬於它們的那片天地,我也想要爬出這小小的辦公室,爬到真正施展拳腳的地方,爬到屬於我的大房子和好車子裏,爬到一個漂亮女孩的身邊……

將小烏龜放回到魚缸,旁邊傳來老錢的聊天聲,田露飛快敲打鍵盤的聲音,幾乎要擠爆我並不大的腦殼。

我將今天的MSN簽名改為“在魚缸裏”。

今天,方小案沒有來上班。

在公司打電話到他家前,他家人先打電話到公司了——昨天半夜方小案接到一個電話,就立刻匆忙地出了門,到了早上還沒回家,再找他已音訊渺茫。

原本出事的是銷售六部,經理陸海空自殺,銷售員嚴寒失蹤。現在又像瘟疫傳染到了銷售三部,原本老實本分的方小案也失蹤了,情況竟與嚴寒如出一轍。

銷售部再度陷入恐慌,無論公司裁員壓力多大,再也沒人敢晚上留下來加班了。

時針已走到晚上九點,我獨自徘徊在街頭,不停給方小案打電話,可聽到的永遠是關機。

不知不覺到了田露的小區門口,身邊開過一輛尼桑轎車,看著有些眼熟。車上下來一對男女,燈光照到他們臉上,一個是田露,還有一個卻是?

確實是他——候總!

他攬住田露的肩膀,笑著低頭去親她。田露順勢倒在他懷裏,肆無忌憚地親熱,宛如熱戀中的情人。我的牙齒不停哆嗦,在黑暗中隱藏自己,眯著眼睛看清楚。候總的手甚至伸到了田露衣服裏,接下來的動作難以啟齒,接著兩人走進大樓。

候總明明是有婦之夫,怎麽一眨眼就和田露勾搭上了?他們旁若無人地親嘴,顯然不是一天兩天,相比那晚田露的表情,她現在更像一個蕩婦,絲毫不加遮掩的那種。怪不得這些天銷售部人人自危,唯獨田露面不改色穩坐釣魚台,原來抱上了候總的大腿。

我忘了田露住在哪一層,站在樓下不知所措。陰冷的晚風襲來,心反而像烈火一樣燃燒,固執地在黑暗裏徘徊許久,幸好這裏的保安形同虛設。

一個小時後。

候總與田露走出電梯,候總鉆進尼桑車揚長而去。

田露回到電梯門前,我突然從旁邊走出來,“我都有看到了。”

她嚇了一大跳,以為碰到強盜了,靠在墻邊不敢發出聲音,四周張望著保安。

“是我,高能!”

田露這才認出我是誰,依然驚訝:“你!怎麽會是你!”

“我!”我盡量壓低聲音,以免真的引來保安,“我倒想要問你,怎麽會是他?”

“你是說候總?”她的語氣也平靜下來,“我和他已經有兩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