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三《南洋怨杯》第03章 南洋怨杯

從青島到廈門,我幾乎都在睡覺,木清香一直睜著眼,似乎從來不覺得疲倦。轉了一次車,我們從廣東進入福建省後,我就琢磨要不要買把槍防身。大伯父在南洋混了一輩子,殺人不會乍眼的,絕對不會因為在中國就收斂了。

像以前大伯父去印尼做茶行生意,那裏的人十分仇視華人,就算你是馬來西亞華裔、印尼華裔,他們也不會善待你。1998年爆發的印尼大規模屠殺華人就是一個例子,其實在這以前就一直有小打小鬧的事情發生。大伯父卻不怕這些人,他被人吐了口唾沫,馬上叫人狠揍對方,把人家打得屎都出來了。

這還算輕的,在我離開馬來西亞前,大伯父已經有兩個兒子了,他經常對我那兩個堂兄弟拳打腳踢,一點兒也不心疼。聽說,我回到中國後,大伯父又有了一個女兒,因為我再也沒回馬來西亞,所以從沒見過那個堂妹。此次相見,手握殘經,倒不擔心大伯父不認我,就怕他一急直接把我宰了。

木清香聽了我擔憂,她很輕松地說:“你不是帶著大茶八卦針嗎?你伯父肯定認識八卦針,他不敢亂來的,只要你別老是慌慌張張,連針盒都拿不穩就行了。”

我發愁道:“這東西我找到以後,已經用了好幾發,不知道還有沒有針在裏面,我不知道怎麽拆,怎麽裝。”

木清香接過針盒,她仔細看了看,說道:“蔣紅玉絕對造不出大茶八卦針,吳九難(吳店主真名)也一樣,我想他們可能認識一個更厲害的人物。”

我吐吐舌頭:“還有更厲害的?這都什麽年代了,哪來這麽多奇人異士。對了,你也挺厲害的,幹脆幫我補幾發毒針,萬一關鍵時沒針了,那該怎麽辦?”

木清香把針盒還我,她答應幫我裝針,但只裝無毒的針。在她看來,大奸大惡的人死有余辜,但我們不能隨便殺人,否則用毒針害人,總有一天會害了自己。我也不想攜帶毒針盒,萬一哪天睡覺不小心壓到針盒,豈不是自尋死路。木清香看似邪惡,又看似善良,搞不清楚她天生這副德性,或者原來就是一個瘋子。

上午的時候,火車在福州停了,木清香把一直細讀的《鏡花緣》合上,然後和我一起下了車。因為趙帥把天青泥茶壺賣給了武夷山的林茶癡家人,所以得了一筆大錢,我到了福州馬上包車前往廈門島。換作以前,哪裏舍得,我平時節儉慣了,這一次只是想快一點兒見到大伯父,萬一他又跑回馬來西亞,那就找不到他了。

據查,大伯父一行人來到廈門島,落腳於廈門島東北部的五通古渡附近,五通古渡是島內僅存的為數不多的古渡頭,位於湖裏區禾山鎮五通村鳳頭社附近的一處海岬。五通古渡頭早在宋代以前就存在,是廈門島的交通要道,《鷺江志》、《廈門志》均有記載:五通渡頭,廈往泉大路,過劉五店。由京城到台灣任職的官員,都得乘船到五通,再經蛟塘至和鳳鋪後,過海峽至台灣。由於種種原因,不知從何時起,五通渡頭就慢慢地荒掉了。

現在,廈門的海上運輸迅猛發展,五通碼頭卻一直荒涼。1982年,有人在五通渡頭附近發現了乾隆時的《重修五通路亭碑記》一方,記述當時官宦鄉紳集資重修五通渡頭附近的路亭之事,隨後市政府將五通古渡頭公布為市級文物保護單位,但現在五通碼頭不大,且有些臟亂,進出港的船只也不見其多。

我包了一輛吉普車,開價一千塊,司機很痛快地就答應了。司機經常來往於福州與廈門之間,我問他有沒有聽過黃德軍這個人,他搖頭說沒聽過。我不禁懷疑黃德軍是一個比狐狸還厲害的騙子,要是真有本事,名氣大到馬來西亞,怎麽會窩在五通古渡那麽荒涼的海岬旁,早去京城買房子了。

一路上,木清香的話不多,上了吉普車後,她又在車上看那本《鏡花緣》,但還沒看出哪裏有問題。

吉普車從一馬平川、綠樹成蔭的金尚路拐進後坑路口,等待我們的是塵土飛揚的仙嶽路東段的建設工地。顛簸地開過了後坑,一座小山嶺跳出來,這就是金山,史籍上記載這裏“山赤色金星,體上無草木,故名”。今天的金山已被密林覆蓋得郁郁蔥蔥,古今相較,頗有滄海桑田的感覺。據說鄭成功曾在此地練兵,可惜找不到當年的痕跡。

當然,我並不知道這些事,全都是司機大哥像導遊一樣解說的,他說要對得起一千塊的報酬。司機大哥對神公神婆不熟悉,所以他說可能真有黃德軍這個人,不一定是騙子。我倒希望黃德軍是個騙子,大伯父心太狠了,活該被騙。

開過金山不遠,車子駛上島內最大的淡水湖———湖邊水庫的堤岸,這只是五通村的外沿。進入五通村,我暮然發現熱氣騰騰的廈門島居然還有這麽一處相對完整的田園風光。司機大哥信馬由韁,驅車縱橫在五通的鄉間小道間,不時驚起隨意亂走的雞鴨。農人在田間忙碌,隨處可見茂盛的老榕,一座座古色古香的小廟散落在村頭村尾,幾座明清的古墓殘破在田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