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五《蒙頂神香》第11章 飭江漢關稅務司

書架的盡頭,有一個案台和一些桌椅,好似衙門裏的公堂,威風凜凜。案台和椅子比故宮裏的龍椅還大,誰看了都會想像,坐在那裏的人要麽是個大胖子,要麽是一頭豬。如果這裏是真的圖書館,那個案台就相當於圖書管理員的工作桌。

我和廖老二嘀咕地走過去,桌子上擺了些冊子,但我們對那些提不起興趣,反而是案台後的一個石屏風。石屏風通體灰色,上面沒有花紋,只有密密麻麻的字。那些字與石門上的璇璣圖不一樣,它們是一篇敘事劄記。當走入這處洞天福地,我就理解璇璣圖的意思了,它代表了豐富的學識,象征了門後那些一輩子都看不完的茶書。

灰色的石屏風上不僅刻了劄記,還有一個紅色方印,以及一個標題——“飭江漢關稅務司設立廠所整頓茶務劄”。廖老二嫌我走得慢,老遠就伸長了脖子,想要看清楚石屏風上的文字。我不看卻已知道上面記載了何事,其實就是江漢關稅務司設立茶務廠所的原由。

“飭江漢關稅務司設立廠所整頓茶務劄”又被世人簡稱為“飭江漢關稅務司”,這個機構由清末的張之洞建立。清末促進農業的組織,有“務農會”或“農學會”,可茶業沒有籌建這種全國或省際的學術團體。官辦的組織,見之於記載的,也只有“江漢關稅務司”成立的整頓茶務廠所。

清末,中國茶業由盛轉衰,印度、日本等地茶業崛起,甚至西方有學者認為茶葉的起源地是在印度。身為洋務派的張之洞為了扭轉局面,整頓茶務,挽回茶利,於是就在產茶之地設立茶務廠所。這種茶務廠所到底成立了多少,後來情況如何,歷史上沒有任何記載,只能從流傳下來的“飭江漢關稅務司”的那份劄記裏找到一絲記錄。

武夷山既然是茶鄉,張之洞肯定也設立了一個廠所才山中,而廠所的職能除了培養茶葉,還要收集茶書典籍。關於此事,我也曾聽過,當年有個官方機構,要編寫一部書,美其名曰《茶書總綱》。這份《茶書總綱》囊括天下各家大成,有的茶人不願意給,因此遭到了迫害,很多人都因此失蹤了。可惜這都是一個謠傳,沒有誰見過那份《茶書總綱》,但很多典籍丟失卻真實發生了。

廖老二舌頭打結,許久說不出話來,我看了就說:“你應該知道吧,明朝是茶學的鼎盛時期,傳出了很多部茶書,到了清末才衰落。那時,失落了很多茶書,誰也沒想過這事有沒有問題。再加上戰亂不斷,民不聊生,大家都沒心思關注。現在看來,莫非張之洞把書帶走,然後抄寫下來,藏在此處?”

廖老二吞了吞口水,終於出聲了:“原來他們在這裏搞了個茶務廠所,林家人發現了,由此做大,難怪他們天天守著這裏!這就說得通了,好歹是個官辦組織,即使沒有乾隆地位高,他們也能仗勢欺人。”

“從時間來看,應該就是這樣。只有晚清留下的手抄本,才可能在這麽惡劣的環境下,完好地保存下來。換作明朝以前,這些書早就變成泥巴了。”我心疼道。

廖老二頓時臉色刷白,忙問道:“那……那個老鬼是誰,難道是張之洞的鬼魂?或者他沒死?”

“你別總拿那套迷信思想來嚇唬人,好不好?”我琢磨了一會兒,說道,“張之洞怎麽可能活到現在,他早死了,老鬼肯定和林家有關!”

“難不成林茗那老頭兒沒被氣死,是詐死?”廖老二猜疑道。

我搖頭否定道:“這絕不可能,如果是詐死,林家人沒必要費心思去找什麽茶壺。何況老鬼的年紀肯定比林茗還大,絕對接近或者超過一百歲了。”

廖老二松開扶著我的手,撓了撓頭,不好意思道:“你說的也對,如果老鬼是林茗,林家人應該不會割掉他的舌頭,好象他已經住在這裏很久了,甚至比王橋道人還久。”

我單腳往前跳了幾步,撞到了石質案台,廖老二見狀就緊張地跑過來扶我。我大手一揮,示意不需人扶,然後慢慢地轉到了石質案台的後面。案台上的冊子淩亂不堪,還一支毛筆擱在一旁,似乎當時的人在寫什麽。我望著案台,又擡頭看了看幾十排書架,心裏有一種很不祥的預感。這裏的茶書既然如此珍貴,那為什麽茶務廠所的人沒有帶走,他們是遇到戰亂而被迫撤離,還是路上出事了沒能趕回來?

可是下梅村的老人們都很自豪地告訴我們,歷史上除了土地革命時期,發生過幾起國共之間的戰火劫亂外,下梅從沒遭遇過嚴重的戰爭外患。日寇戰機轟炸赤石、公館、城關、星村、五夫這些村落時,也不敢貿然闖入下梅上空。

我心說看來與戰火無關,此處這麽隱蔽,敵人很難發現,逃出去不如留在這裏安全。我望了一眼石台亂丟的毛筆,還有幾本沒抄完的冊子,以及一些資料,渾身襲來一陣寒意。看似平靜如水的石室,茶務廠所的人莫非也在這裏遇到了危險,所以被迫逃離?就如月泉古城一樣,古城被死亡之蟲襲擊了,幾乎沒人能逃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