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第3/3頁)

獻——莊嚴奉獻。

祭——供奉神明。

雖然獻祭儀式已被廢棄數代,但其效能尚存。只有屈指可數的幾位現代神秘學家實踐過這門藝術,亞歷斯特·克勞利就是其中之一,他們反復演練,使其完善,自身也在這個過程中不斷長進。安多羅斯惟願自己也能追索其道,終成神聖。不過,他明白得很,為此必先跨越一道危險的橋梁。

惟有鮮血隔光明於黑暗。

一天夜裏,有只烏鴉飛進安多羅斯洗手間敞開的窗戶,困在他的公寓裏飛不出去。安多羅斯看著這只鳥撲扇著翅膀飛繞了一會兒,終於停下來,顯然是接受了它無力逃出禁錮的事實。安多羅斯領悟良多,將之視為一個征兆。這是在催促我前進呀。

一手擒著飛鳥,他站在廚房臨時搭就的聖壇前,舉起利刃,大聲念著牢記在心的咒語。

“Camiach,Eomiahe,Emial,Macbal,Emoii,Zazean……吾以《阿薩米亞之書》天使最神聖之名征喚汝靈助此祭禮,真一神永能為證。”

言罷,安多羅斯放下刀,仔細對準受驚的黑鳥右翼下的大血管刺了下去。烏鴉開始流血。看著暗紅色的血流注入預先擺放好的金屬杯,他感到空氣裏驟然起了一層寒栗。但他仍然繼續。

“Adonai,Arathron,Ashai,Elohim,Elion,Asher Eheieh,Shaddai……萬能神靈助我,使這鮮血神效如我所願所求。”

當晚,他夢到許多鳥……還有一只巨大的鳳凰從滾滾火海中裊裊飛升。次日黎明醒來時,他只覺精力充沛,那是一種童年時代才有的感覺。他去公園跑步,越跑越快,快到他自己根本想象不到。到跑不動了,他停下腳步開始做俯臥撐和仰臥起坐。如此反復無數次。可精力仿佛用不完。

夜裏,他再一次夢到了鳳凰。

中央公園又到了金秋時節,小動物們急急忙忙地囤積過冬的食物。安多羅斯厭惡寒冷的天氣,但不會因此停止行動,他精心布置的陷阱裏收獲頗豐,活捉了很多老鼠和松鼠。他把它們塞進背包裏帶回家,舉行的儀式也越來越復雜了。

Emanual,Massiach,Yod,He,Vaud ……懇求神靈矚目吾輩之能。

血祭增添了他的活力。安多羅斯覺得自己一天比一天更年輕。他夜以繼日地閱讀——古代神秘文書,中世紀史詩,早期哲學著作——讀得越多,越能領悟世間萬物的本然真性,他也越來越深刻地意識到,人類的所有希望都已落空。他們瞎了眼……在一個永遠無法理解的世界裏毫無目的地徘徊迷失。

安多羅斯仍然是個人,但他感覺自己正進化成某種異類。某種更強大、更高級的異類。某種莊嚴神聖的存在。他強健的身體從休眠中蘇醒過來,重現魁梧龐然之態,比之前更有力量。他終於理解了肉身的真正用途。我的身體只是容器,潛藏著最深的財富……我的思想。

安多羅斯懂了,他的真正潛能尚未實現,而他還要向更深處挖掘。我的宿命是什麽?所有的古代文書都談及善惡……談及人需要在二者間做出選擇。很久以前我就選好了,他心裏清楚,也並無反悔之意。如果不是自然法則,惡又能是什麽?黑暗追隨光明。混沌追隨秩序。能量消散是根本性的。萬事萬物都在腐壞衰退。構造完美的水晶最終將化為無序塵埃。

存在創造者……亦存在毀滅者。

直到安多羅斯讀罷約翰·彌爾頓的《失樂園》,他才終於看清了自己的宿命。他讀到了墮落的大天使……與光明爭鬥的戰魔……英勇無比的神……叫作摩洛克。

摩洛克如上帝般行走塵間。安多羅斯後來還讀到,這個天使的名字用古語來念就變成了——邁拉克。

我也該如此。

如同所有偉大的轉變,這一次也必須從血祭開始……但不再是用老鼠或飛鳥。不,這一次變革必須有真正的犧牲。

只有一種值得的犧牲。

他突然感覺到一種這輩子從未體驗過的明澈。他的整個命運已完全顯形。他在一張巨大的紙上畫了三天三夜。當他完成時,他創造出了一份細致地描繪了他將變成什麽樣子的藍圖。

他把這幅與身等高的素描掛在墻上,久久凝視,如同窺入一面鏡中。

我是曠世傑作。

第二天,他帶著這幅畫又去了文身廊。

他準備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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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論妖術》(De Praestigiis Daemonum),一五六三年出版,德國精神病學家約翰·韋爾著。《所羅門之鑰》(Lemegeton),記載了所羅門王使用天使加百列所贈予的戒指之力,封印並驅使七十二位地獄惡魔的方法。《阿爾瑪德之書》(Ars Almadel),《所羅門之鑰》的第四部,是支配各方位的天使的魔法書。《黑魔法降神書》(Grimorium Verum)也叫“真實之書”。《聖導之書》(The Ars Notoria)約於十三世紀寫成,內容涉及所羅門秘識和魔法咒語等,據說該書能釋放奇能,讓人類與上帝溝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