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托比亞斯的厄運

斯文尼·陶德在櫥櫃前站了一會兒,尋思著是該立刻抓住托比亞斯,還是采取一種更隱蔽而謹慎的辦法。

後者更符合他的性格,於是他便這麽做了,悄悄地從藏身之處出來,沒有發出一點聲音,因而托比亞斯絲毫沒有想到房間裏除了他還有別人。

陶德躡手躡腳地前進,仿佛每走一步都暗藏著可怕的後果。最後他來到托比亞斯的座椅後,雙手交叉站在那裏,臉上露出了可怕的笑容,就像德國歌劇裏的梅菲斯特[1]。

“我最終,”托比亞斯咕噥著,“會指控陶德,來擺脫我現在滿腦子的恐懼。他是個殺人犯——這點我毫不懷疑;但我有義務站出來指控他。”

陶德伸出兩只強有力的手,抓住了托比亞斯的頭,慢慢轉過來,一直到托比亞斯能看見他,然後說:

“確實,托比亞斯。但你難道從來沒想過,陶德可沒有你想的那麽好對付,嗯?托比亞斯?”

陶德出現得太突然,這突如其來的震驚讓托比亞斯不知所措,一句話也說不出來,他的頭被陶德緊緊擰住,脖子都快被掐斷了。托比亞斯瞪著這個洋洋得意的惡棍,如同瞪著全人類的宿敵——現在他心裏或許確實是這麽看陶德的。

如果有什麽事情能讓陶德這種人高興的話,那莫過於看見托比亞斯被他嚇破了膽的樣子。托比亞斯愣了一分半鐘才發出了一聲尖叫,幾乎把陶德嚇了一跳。

唯有內心極其苦痛之人方能發出如此這般叫聲——這聲叫喊仿佛預示了這個靈魂就要前往另一個世界,預示了此人的神智即將被永遠地毀滅。

聽到這樣可怕的聲音,就連理發師都被嚇得後退幾步;不過他很快就鎮定下來,意識到了自己的處境很危險,便像老虎撲羊一般撲向托比亞斯,鉗住他的喉嚨說:

“你再敢這麽叫一聲,就別想活了,哪怕會被告發,我也得殺了你。安靜,我說,安靜!”

這番訓誡其實毫無必要,因為托比亞斯就算再想說話也說不出一個字了,陶德的手緊緊抓住托比亞斯的脖子,像鐵鉗一樣掐住了他的咽喉。

“混蛋,”陶德咆哮著,“混蛋,這就是你膽敢違抗我的下場。不過沒關系,沒關系!你有的是時間反省,一切都是你自作自受。想跟我斯文尼·陶德鬥,你真是太愚蠢了,哈哈!

他大笑起來,笑得比平常還來勁,還嚇人。如果托比亞斯聽到了,那種驚駭程度一定不亞於剛才看見陶德突然出現在他面前。但是他已經聽不到了,他的頭垂在胸前,失去了意識。

“那麽,”陶德嘟囔著,“他是昏過去了嗎?笨小孩,這樣反倒更好——因為,這樣說吧,托比亞斯,就這一次我會扛著你,但不是對你好,我是為了我自己——你做了那些該死的事情才讓我今晚來這兒,不過想想還挺逗;要是今晚沒來,明天一早,我可能就會被一堆質問煩死。”

他把托比亞斯抱起來,就像抱起一個嬰兒那麽輕松,然後大步離開了拉格太太家——隨她怎麽想去吧,不過他很確信她完全在自己的掌控之中,不會給他帶來絲毫麻煩。

“那個女人,”他自言自語,“就是個蠢貨,別人說什麽她都信,所以我根本不用怕她。我不敢殺死托比亞斯,因為還有必要留著他,萬一將來有人提到今天發生的事,她母親可以作證,她今晚見托比亞斯時,他還活得好好的。

理發師扛著托比亞斯大步穿過坦普勒;托比亞斯剛才差點窒息,現在仍處於半昏迷狀態,但似乎一點都不急著醒過來。

當他們經過艦隊街大門的時候,一個對陶德很熟的守門人說:“嘿,陶德先生,是你嗎?你扛著的是誰?”

“對,是我,”陶德說,“這是我的學徒,托比亞斯·拉格,可憐的孩子。”

“可憐的孩子!他是怎麽了?”

“我也說不清,不過我和他媽媽都認為他是神經錯亂了。你去休息吧,晚安,我想叫一輛馬車。”

“晚安,陶德先生,我看你得到市場那邊才能找得到車了——他竟然背著這個男孩,真是個好人啊!不是每個師傅都會這麽做的;不過我們不能以貌取人,盡管陶德長著一張讓人不敢在深夜獨自面對的臉,他或許是個善心人呢。”

陶德沿著艦隊街快步趕往老艦隊市場,那時候這個艦隊市場可謂風光一時,如果那種足以讓倫敦城得一場瘟疫的臟亂也能稱得上風光的話。

陶德看到了一大捆厚外套,中間躺著的應該是車夫;他躺自己的老式馬車裏,這車就和城裏的駁船一樣又長又笨重。

“車夫,”陶德說,“到佩卡姆萊[2]多少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