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瘋人院

瘋人院的守門人走到馬車前,一眼看到這個據說是瘋了的男孩,還以為他死了。到佩卡姆萊一路上的顛簸都沒有把托比亞斯從昏迷中喚醒,他安靜地躺在馬車的地板上,沒有歡喜也沒有悲傷。

“他死了嗎?”守門人問車夫。

“我怎麽知道?”車夫回答,“管他死沒死,我只想知道我什麽時候能拿到車錢。”

“這是給你的錢,你走吧。我看這個男孩還活著,盡管狀態不太對,但還有呼吸。我看他是被人打中了頭之類的。”

他說著便把托比亞斯拖進了瘋人院,而車夫,既然對此毫無興趣,便頭也不回地走了。

陶德到了走廊盡頭的門前,舉起拳頭敲了敲門,聽到裏面有個聲音說,

“誰在敲門——是誰?這他媽的是誰在敲門?”

陶德對如此禮貌的問話沒有口頭回答,而是打開了門,走進了這個值得好好描述一下的房間。

這是一個很大的房間,屋頂是拱形的,屋子中間擺放了一張巨大的橡木桌子,桌旁坐著一個很老的老頭,他白發垂在鬢角,但健壯的身軀看上去力大無比,抵禦了歲月的侵襲。

天花板上吊著一盞搖搖晃晃的燈,因為有燈罩籠光,照得燈下的桌子看起來頗為亮堂;桌子上擺滿了書報,還有幾種不同的葡萄酒和酒杯,由此可以看出這個瘋人院的看守並非完全置身紅塵之外,多少還是懂得享受的。

然而最有趣的是,這個屋子的四面墻上都掛滿了各種各樣的工具,不知底細的人可能都猜不出來這些東西是幹嘛用的。

實際上,這些各種各樣的機械,都是用來制服那些因不幸的命運來到這個瘋人院的可憐人。

這就是所謂“美好的舊時光”——懲戒瘋子的酷刑之殘忍叫人觸目驚心,瘋子被當成犯了滔天大罪的案犯。對,瘋子就是這樣被對待的!更為糟糕的是,蒙受冤屈的罪犯可以伸冤,如果能找到上級司法人員,還會有人聽他辯護——但是沒有人會在意一個可憐的瘋子說什麽。無論看守對他做了什麽,他痛苦的指控都只會被當作精神失常的進一步證據。

這可真是糟糕透頂的悲劇!簡直可以說是讓這個國度蒙羞的事情,而此種社會惡行卻一直以來都被默許,直到最近幾年才得以緩解。

瘋人院的看守福格先生從雜亂的眉毛下擡起一雙眼睛,盯著走進屋裏的陶德說道:

“我想你是陶德先生,如果我沒認錯的話。”

“沒錯,”陶德露出了可怕的表情,“我相信沒有人會忘了我這張臉。”

“真的,”福格先生拿出了一個本子,這個本子的邊角有一排按照字母順序裁剪的豁牙,“真的,你這張臉確實讓人難忘,陶德先生。”

然後他打開本子,翻到字母T,讀道:

“倫敦艦隊街的斯文尼·陶德先生,已為托馬斯·西姆金斯支付一年的看護款項以及下葬費用,托馬斯卒年13歲,到本收容所後第十四個月零四天死於自己床上。陶德先生,我想這就是我們的上一筆小交易。現在我能為您做點什麽?”

“真不幸,”陶德說,“我的學徒。我又帶來了一個,他得了嚴重的精神病,絕對有必要交給你來照料。”

“是嗎!他有沒有胡言亂語?”

“有,他確實在胡言亂語,而且他說的是世上最荒謬不過的事情,如果你聽信了他的話,就會覺得我是個不折不扣的殺人犯,而不是一個富有人性的人。”

“殺人犯,陶德先生!”

“沒錯,殺人犯——一個為了各種目的謀財害命的殺人犯。還有比這更荒謬的指控嗎?我,我的每根血管裏面都流著人性善良的瓊漿,誰見了我都會相信我是善良的化身。”

陶德帶著一副可怕的表情說完了這番話,讓瘋人院的看守這輩子都想不出來要怎麽接下去;然後他發出了一陣短促的、讓人不舒服的笑,這是他最擅長的,這笑聲似乎不是從嘴裏發出的,讓人環顧四周也想不出來這樣獨特的聲音出自何處。

“你認為,”瘋人院看守說,“這種病會持續多久?”

“我會付清,”陶德斜靠在桌子上,看著對方的臉說,“我會付清十二個月的錢。不過,你知我知,這種事用不了這麽久就會結束——我想他會突然死掉的。”

“就算真的突然死了我也不覺得奇怪。我們有的病人確實非常突然就死了,並且我們也不知道到底是什麽時候死的。不過應該是死於痙攣一類的,因為他們經常一早被發現死在他們自己的床上,然後我們就悄悄地私自把他們給埋了,不用麻煩任何人知道。這自然是最好的辦法,因為可以給他們的親戚朋友省去極大的麻煩,還能省去一大筆冤枉錢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