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部 所有暴力的孩子 1933-1935

23 剪頭發

“你確定是她?”次日早晨在喬的辦公室,迪昂這麽問。

喬從西裝內側口袋掏出照片,那是昨天晚上艾斯特班從相框裏取出來給他的。喬把照片放在迪昂面前的書桌上:“你自己看吧。”

迪昂的目光在照片上移動,定住了,然後瞪大眼睛。“啊,沒錯,那是她沒錯。”他扭頭看著喬,“你要告訴格蕾西拉嗎?”

“不。”

“為什麽?”

“你什麽事都會告訴你的女人嗎?”

“我什麽屁也不告訴她們,可是你比我娘炮。而且她還懷了你的孩子。”

“那倒是真的。”他擡頭看著紅銅色的天花板,“我還沒告訴她,是因為我不知道該怎麽說。”

“很簡單啊,”迪昂說,“你只要說,‘寶貝,甜心,親愛的,你還記得在你之前,我很迷的那個妞兒嗎?就是我跟你說過淹死的那個。好吧,她還活著,現在就住在你的家鄉,還是那麽美味可口。說到美味,我們晚餐要吃什麽?’”

薩爾站在門邊,忍不住低頭偷偷笑了起來。

“你說得很高興吧?”喬問迪昂。

“我人生最美好的時光。”迪昂說,肥胖的身子塞在椅子裏,笑得椅子都跟著搖晃。

“阿迪,”喬說,“這事情的影響,是六年的憤怒,六年的……”喬兩手往上一舉,想不出該用什麽字眼,“因為這種憤怒,讓我撐過了查爾斯城監獄的日子,我因此把馬索吊在屋頂外頭,因此把阿爾伯特·懷特趕出坦帕,要命,我還——”

“因此建立了一個帝國。”

“是啊。”

“所以等你見到她的時候,”迪昂說,“幫我跟她說聲謝謝。”

喬張開嘴,但想不出能說什麽。

“聽我說,“迪昂說,“我從沒喜歡過那妞兒。你也知道的。但老大,她絕對是有哪一點吸引你。我之所以問你回家有沒有說,是因為我倒是喜歡格蕾西拉。非常喜歡。”

“我也喜歡。”薩爾說。喬和迪昂都轉頭看著他。他舉起右手,左手還握著湯普森沖鋒槍。“對不起。”

“我們有自己的講話方式,”迪昂對薩爾說,“因為我們從小就互相打來打去。但是對你,他永遠都是老板。”

“我不會再犯了。”

迪昂頭轉回來面對喬。

“我們小時候沒有打來打去。”喬說。

“當然有。”

“不,”喬說,“是你打我,打得半死。”

“你用磚頭打過我。”

“這樣你就不會再把我打得半死了。”

“啊。”迪昂安靜了好一會兒,“我本來要說一件事的。”

“什麽時候?”

“我進門的時候。啊,我們得談談馬索來的事。另外厄文·費吉斯的事情,你聽說了嗎?”

“蘿瑞塔的事情我聽說了。”

迪昂搖頭:“蘿瑞塔的事情大家都知道。但昨天夜裏,厄文走進阿圖洛的店,顯然前天晚上,蘿瑞塔是在那裏買到她最後一份海洛因的。”

“好吧……”

“反正呢,呃,厄文把阿圖洛打得差點咽氣。”

“不會吧。”

迪昂點點頭:“他就一直說著‘懺悔,懺悔’,拳頭不斷打下去,像個他媽的活塞。阿圖洛可能會瞎掉一只眼睛。”

“該死。那厄文呢?”

迪昂食指放在太陽穴轉了幾圈。“他們把他送到廟台市的精神病院,要觀察六十天。”

“基督啊,”喬說,“我們對這些人做了什麽啊?”

迪昂的臉漲紅了。他轉身指著薩爾·烏索。“你他媽的從沒看到這個,懂了嗎?”

薩爾說:“看到什麽?”隨後,迪昂扇了喬一耳光。

那力道大得喬撞到辦公桌上,彈起來時,手裏的點三二手槍已經戳在迪昂的雙下巴上。

迪昂說:“你又來了,為了一件你根本沒責任的事情,心裏愧疚得想死,我絕對不會眼睜睜看著你抱著這種心情,又走進一場死亡約會。你想在這裏射殺我?”他攤開兩手,“媽的,扣下扳機吧。”

“你以為我不會?”

“我才不在乎,”迪昂說,“因為我不想再看到你故意自殺第二次。你是我的弟兄,懂了嗎,你這蠢愛爾蘭佬?你。比起賽皮或保羅更重要,願上帝讓他們安息。你。我他媽再也不能失去一個兄弟,再也不能了。”

迪昂抓住喬的手腕,食指扣住喬放在扳機上的食指,把槍拉得更貼近自己的脖子。他閉上雙眼,癟緊嘴唇。

“順帶問一聲,”迪昂說,“你什麽時候要去那邊?”

“哪裏?”

“古巴。”

“誰說我要去那邊的?”

迪昂皺起眉頭:“你剛發現你以前迷得要死的這個妞兒還活著,而且她人就在離這邊三百英裏的南邊,結果你還按兵不動?”

喬收回槍,放進槍套裏。他注意到薩爾面如死灰,整張臉濕得像條熱毛巾。“等到跟馬索見過面,我就過去。你知道老頭子話很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