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蛾(第2/2頁)

在我恢復過來時,第一個沖動當然是將我所見到和聽到的情形告訴我的朋友——可是,我幾乎無法解釋是一種什麽樣的矛盾的感情,結果阻止我將事情告訴他。

終於,在見到怪物三四天以後的一個傍晚,我們一同坐在我見到過怪物的那間房子裏——我坐了同一個窗戶邊的同一位子,他則懶洋洋地躺在近旁一張沙發上。時間和地點的聯想,促使我向他敘述了那件怪事。他聽我把故事說完——開始親切地大笑——然後變為一副極端嚴肅的態度,好像我的精神錯亂已超過疑心病的範圍了。就在這時,我又一次清楚地看到了那個怪物——我帶著極度的恐怖大叫一聲,並指給他方向要他注意看。他熱切地往我指的地方看——但堅持說他什麽也沒看見——盡管當那家夥從光禿的山的正面下來時,我詳詳細細地指出了它經過的路線。

現在我感到極大的恐慌,因為我估計這個幻象要麽是我死亡的預兆,或者,要麽更壞,是一種癲狂病發作的前兆。我急躁地回到椅子上,久久地將臉埋在雙手中。當我睜開眼睛時,再也沒見到那怪物了。

然而,我主人的態度現在恢復了幾分平靜,顯得很活躍地問我關於那幻象生物的形態。當我在這方面完全滿足他之後,他深深嘆了口氣,好像是從某種難以忍受的重負下解放出來,同時用一種我認為是思辨哲學的多種論點的無情的平靜繼續談話,以前我們討論的就是這種題目。我記得在別的事情中間他特別堅持這種觀念,那就是在所有人們的調查中,錯誤的主要根源在於對一個客體重要性的過低估計或過高估計的理解傾向上,而這種估計又僅僅憑錯誤地測量其近似之點。他說:“比如正確評價由於徹底傳播民主而將其影響自由地施加於人類,這時間的距離(其時此種傳播可能業已完成)應不失在評價中列為一個項目。但你能否告訴我,當一位作家寫文章論政府的主體時,究竟誰曾想過這主體的特殊分支也值得加以討論呢?”

說到這裏他停了下來,走到一張書櫥旁,抽出一本博物學的普通提綱性的書。他要求跟我交換一下座位,以便他可以更好地識別書中精美的插圖。他將我那把扶手椅搬到窗前,打開書本,用一種跟原來非常相同的語氣繼續他的談話。

“對於你極為詳細地描述的那個怪物,”他說,“我可能無法隨意向你說明它是種什麽東西。首先,讓我來為你讀一段一個學生說明昆蟲綱、鱗翅目、晨昏出沒蟲類科、天蛾類的文字吧。那段說明文字是這樣的:

“‘四瓣膜質翅翼,覆蓋有看去像金屬的彩色小小鱗狀點;口為一能卷曲的長鼻形,系由兩顎延伸而生成,其兩側尚可見兩顎之退化器官痕跡及帶絨毛之觸須;下部翅翼由一堅牢之毛狀物而使其保持在上部翅翼之下面;觸角為棱柱形之細長棒狀器官;腹部尖形。有著死神之頭的天蛾,由於時不時發出一種類似憂郁的叫聲,以及其胸部所帶有的死亡的標志,偶爾也使老百姓感到甚為恐懼。’”

念到這裏,他將書合上,身子向前坐正,這就使他自己正好處於我前回看到“那怪物”的位置。

“啊,它在這兒!”他立刻喊道——“它正在從山的正面往上爬,我承認是個樣子很驚人的動物。可是,它絕不是你所想象的那麽大,也不是你所想象的那麽遠;因為事實是當它往上扭動一絲絲時,正有個蜘蛛也在沿著窗框工作呢,我發現它充其量不過十六分之一英寸長,同時離我的眼珠子也只有大約十六分之一英寸遠!”

唐蔭蓀 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