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剝皮郎君 第四章(第4/5頁)

胡家沒了經濟收入,胡強媽不得不四處跟人打短工過活兒,整天早出晚歸,沒時間也不想再管胡強了。胡強開始還覺得挺自由,可是慢慢發現,自己的夥食從以前的三頓變成了兩頓,後來往往就只有一頓晚飯,還沒有肉。他感覺到日子再也不同以往。人一旦又窮又餓,什麽志氣都沒有了。胡強平時也沒那麽充沛的精力瞎折騰了,他倒是老實了很多。不過,小打小鬧還是時有發生。他營養不良發育跟不上,力氣沒有同齡孩子大,所以打架他是不行了,但他總能找到方法報復得罪自己的其他孩子。

有一次鬧得實在太離譜,四五個家長一起跑到學校找到班主任李老師告狀。李老師打發完家長走後,將胡強叫到辦公室,關上門,然後拿起一條教鞭。她將教鞭遞給胡強,語重心長地望著他,只說了一句話:“胡強,我知道你難,你要打就打我吧!”胡強什麽也沒有說,呆呆地站了好久,突然扔掉教鞭,轉身沖出辦公室就跑了。李老師說,那是她唯一一次見到胡強眼裏淌出了眼淚。

好不容易胡強初中畢業,他就死也不願再讀下去。這個時候,他也大了,他媽對他更加沒轍,他想幹什麽就讓他幹去吧。為了吃飯活下去,胡強四處找工作,其實也找到什麽正經活兒幹。混了幾年,等他十六歲的時候,聽人說北京賺錢多。他爬火車進了北京。經人介紹,他謊報年齡稱自己十八歲,在大興屠宰場當上了學徒工,從此開始了屠宰生涯。

胡強離開這麽多年,一直沒有跟家裏有過任何聯系。直到大半年前,也就是2014年春節的時候,李老師突然收到胡強從北京寄來的一封信,裏面只寫了這麽幾個字:“媽,我走了,我會想你的。”我將信紙翻過來看時,發現過了這麽久信的背面還能看出有明顯的凸痕。這說明,他寫這幾個字的時候是相當用力的。

李老師開始以為他是寄錯地方了,本想送過去給胡強媽,可是信封收件人明明寫的是她,她還是作罷將信留下了。

我問李老師,我可不可將信復印一份帶走,李老師說,要你就拿去吧!替我跟胡強說聲一路走好就成。

坐在開往北京的火車上,我心裏百味雜陳,腦子裏卻一片空白,好像有很多事情要思考,卻什麽也想不起來。我索性倒在臥鋪裏,蒙頭大睡,不吃不喝一直到廣播裏喊北京的乘客下車。

回到北京,我第一件事就是趕回單位,然後去見吳隊向他匯報此行的情況。我先來到善後組報到,推門進來的時候,見到所有的人都在。劉哥一見我,立刻抱著頭往旁邊就躲,虛假地大聲喊著:“不要啊!饒了我吧!我上有老下有小啊!”

我一聽,臉騰就紅了。這一定是小王和馬濤將我的事,跟所有人有聲有色地進行了義務宣傳。

我沖劉哥罵道:“去!一邊玩兒去!”

劉哥跳過來,緊緊地摟了我一把說道:“別介意,開玩笑了!吳隊剛才還跟老爹商量,準備將你的事報上去,申請表彰呢!恭喜恭喜啊!”

“恭喜啥?恭喜我撿了一條命回來?對了,吳隊來過嗎?我正要找他匯報情況。”

劉哥告訴我吳隊應該還在刑偵隊辦公室,現在去還來得及趕在他出門前攔住他。

見到吳隊,我將調查的情況作了簡要匯報,最後提出想去見一面胡強的請求。吳隊告訴我,胡強現在已經被押入了死囚囚室,不經特別批準不能探視。

吳隊拿起桌面的電話,打了一通電話,然後告訴我要去的話,只能現在馬上去。

我來到囚室,隔著門上的探視窗,看見胡強正坐在一個角落裏,用手指當銼刀,在墻上一下一下地銼著什麽。帶我進來的警員沖裏面喊了一聲:“胡強,有人來看你了!”他也沒聽見一樣,繼續埋頭在那銼。

我隔著探視窗告訴他是誰,然後跟他說,我去他老家了解過了他的家庭情況,她媽在臨刑前恐怕不能來看他,如果有什麽話要轉達,我可以代勞。

他自始至終沒有任何反應,我幾乎有點懷疑他是否能聽到我說的話。我轉頭望了隨行的警員一眼,他立刻明白我的意思,忙說道:“他能聽見,審完送過來後,就一直都這樣了。”

我沉默了片刻,心想看來此行不會有任何結果。於是,我最後說道:“我走之前想告訴你,李老師有句話讓我轉告你,讓你一路走好。”說完,我沖隨行警員點點頭,示意我沒什麽想說的了。

我正要轉身離開,就聽到囚室裏傳來低低地說話聲:“我去找過我爸。”

我趕緊回到窗前,想聽胡強還會說些什麽。

“……我沒殺他……沒殺過人撒……他不認得我……那次是我第一次跟妹崽睡覺,還是兩個……不曉得妹崽的皮剝下來會是什麽樣子……從哪裏起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