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煙洞

1

理奇·多傑推推鼻梁上的眼鏡(雖然他已經戴了20年隱形眼鏡,這個動作還是相當熟悉),心裏感到幾分驚訝。當麥克回憶在鐵廠遇到大鳥的故事,使大家回憶起他父親的相冊和那張會動的照片的時候,屋子裏的氣氛發生了變化。

理奇感到一種令人興奮、振奮不已的力量正在屋子裏膨脹。那種在兒時你如饑似渴地汲取了的、永遠不會枯竭的力量在從8歲到24歲這生命力漸漸地消失了,被一種更平淡、虛假的東西代替了:目的,抑或是目標。最可怕的是,那種力量不是一下子消失的。你怎麽可能一下子就不再是小孩子了呢?那個小孩就像輪胎裏的空氣,一點一點地泄漏出去。然後,突然有一天你照鏡子的時候,發現一張成人的臉正在望著你。你可以繼續穿牛仔褲,染頭發,但是鏡子裏仍然是一張成人的臉孔。在你沉睡的時候,一切都變了。

但是現在這種力量正在回來。不,還沒有全部回來——還沒有——但是正在回來。而且不僅是在他的身上;他感覺得到這種力量洋溢在屋子的每個角落。每個人的臉上、聲音裏、動作中都蘊含了那種力量。

上帝,理奇一邊想著,一邊又給自己打開一罐啤酒。它是什麽妖怪都沒關系,它從他們的恐懼中吸取力量也沒什麽了不起。

艾迪打破了這種沉默。“你們覺得它對我們現在所做的一切了解多少?”

“它就在這裏,不是嗎?”班恩說。

“我覺得那並不能說明問題。”艾迪說。

比爾點點頭。“那些都是影像而已,”他說,“我認為那並不能說明它能看到我們,或者知道我們在做些什麽。”

“那些氣球不僅僅是影像,”貝弗莉說,“是真的。”

“那不是真的。”理奇說。大家都看著他。“影像是真的。肯定是。它們——”

突然又有一種新的東西回到原位:來得如此強烈,理奇不得不捂住耳朵,睜大眼睛。

“哦,上帝!”他突然大叫一聲。他剛要起身去抓桌子,就又渾身無力癱坐在椅子上。他拉起被他碰翻的啤酒罐,把剩下的一點一飲而盡。他看著麥克,大家都驚訝、關切地看著他。

“那種火辣的感覺!”他幾乎是在吼叫。“我眼裏那種刺痛的感覺!麥克!我眼裏那總是刺痛的感覺——”

麥克點點頭,微微笑了笑。

“理、理奇!”比爾問他。“是、是什麽?”

但是理奇幾乎聽不到他的聲音,記憶的潮水不斷地沖擊著他。

“我們看見它來了!”他對麥克說。“我們看見它來了,是吧?你和我……還是只有我自己?”他抓住麥克的手。“你也看見了嗎,麥克,還是只有我自己?你看見了嗎?森林大火?彈坑?”

“我看見了。”麥克聲音平靜,捏了捏理奇的手。理奇閉上眼睛,覺得一生中從未體驗過這樣溫暖、強烈、如釋重負的感覺。

“稱們兩個在說什麽?“艾迪不解地看著他們。

理奇看看麥克,麥克搖搖頭。“你說吧,理奇。今晚我已經講完我的故事了。”

“你們都不知道,也許是想不起來了,因為你們都走了。”理奇告訴他們。“我和麥克,我們是留在煙洞裏的最後兩個印第安人。”

“煙洞。”比爾陷入了沉思,藍眼睛看上去那麽遙遠。

理奇說:“是在麥克把他爸爸的相冊帶到班倫後的四五天。我想大概是6月中旬。我們的地下俱樂部已經竣工。但是……煙洞的事,是你的主意,幹草堆。你從書裏看來的。”

理奇記得那天比爾騎著銀箭帶他到堪薩斯大街的那個老地方,把車子藏在小橋下,兩個人便沿著小路朝那塊空地走去。

2

他們一邊趕著蚊子、橡蟲,一邊往前走。

他們穿過那塊空地……一塊長10英寸、寬3英寸的土地嘎吱一聲敞開了,露出一只黑洞洞的眼睛。那黑暗中的目光著實嚇壞了理奇。原來是艾迪。

下面傳來咯咯的笑聲,一道手電光。

“這裏是墨西哥騎警隊,先生。”理奇蹲在那兒,假裝捋了捋胡子,學著墨西哥警察潘科的聲音。

“是嗎?”貝弗莉在下面問道。“讓我們看看你們的肩章。”

“肩章?”理奇高興地大喊大叫。“我們才不需要什麽狗屈肩章呢。”

“見鬼去吧,潘科。”艾迪說完,啪地關上了艙口。裏面傳來一陣笑聲。

“快舉手投降!”比爾用他那低沉、成熟的聲音命令道。他開始在地下俱樂部的草皮掩蓋上踩來踩去,腳下的土地上下彈跳。“你們沒有機會了!”他吼叫著,在心裏把自己想象成無畏的英雄。“快出來,你們這些笨蛋!不然我們就殺進去了!”

他站在那上面又蹦又跳,下面傳來驚叫聲和笑聲。理奇看著比爾,就像一個大人看著玩耍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