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四月的第一個星期一,庭審正式開始。天刮著大風,時而雪花瀟瀟,時而寒雨紛紛。雪花很輕盈,像是一場靜默的申訴,並不會有更大的動作。寒雨落在地上就融化了,沒有在窗戶或擋風玻璃上結冰。

薩帝厄斯只需要一根手杖就能四下走動了,不過,那把手槍依然藏在大衣下面的槍套裏。晚上看電視或讀書的時候,他會把槍放在躺椅邊。睡覺的時候,他把槍放在床頭櫃上。槍已上膛,隨時準備開火。法庭的警官們知道緣由,安檢時會主動放行。普萊雷特法官明明白白地吩咐過他們:薩帝厄斯可以帶著槍隨意進出。通常,普通市民不可能攜帶武器進入法庭,他是個例外。

天氣讓薩帝厄斯聯想起當下的處境:是雪還是雨,有罪還是無罪?他拄著拐杖走進法庭,克莉斯汀拖著一個拉杆箱緊隨其後,箱子裏塞滿各種證據文件、便簽本和書。薩帝厄斯需要去趟洗手間,他感到胃裏一陣抽搐,肚子像是會隨時爆開。曾經,他面對司法學校的考試以及律師考試時,感受過無助的恐懼;而現在,同樣的恐懼再次襲來。這種感覺是你雖然已經全力以赴去準備,卻又明知這並不足以應付即將到來的挑戰。他很幸運,司法學校的考試沒有難住他,律師考試也是一次通過。但現在是他的第一次陪審團庭審,這裏不再有學習小組、考前復習、記憶技巧,以及老鳥傳授的考試經驗。更何況他很清楚,對方的懷疑很合理,不用費多大力氣就可以證明艾米琳有罪。他覺得自己孤立無援,此刻他寧願放棄所有,去當一個辦公用品店店員,在收銀機旁耐心等待今天的第一位顧客,而不是像現在這樣備受恐懼煎熬。這是一種在司法學校裏沒人會告訴你的恐懼感,他們又怎麽可能告訴你呢?他想象在大戰前,士兵們肯定也有一樣的感受:傾盡全力厲兵秣馬,但依然可能有去無回。當法庭陡然肅靜下來,薩帝厄斯的心裏正是這種感覺。空氣中充滿了期待,而有的人已經預料到了結果。

早上九點整,普萊雷特法官的法庭書記員從法官室走進法庭。此時,小小的旁聽席上擠滿了陪審團候選人、旁聽者以及媒體記者。圍欄裏只有律師和法庭工作人員可以進入,幾位警員在裏面來回巡視,就好像這是他們的領地。法庭書記員進來時,大部分警員撤離了法庭,但他們的氣場仍在,他們已經向公眾表明:“這個地方屬於我們,屬於法律和秩序。”

薩帝厄斯瘸著腿闊步走進圍欄裏面,煞有介事地坐上了辯護律師席。他暴躁地把書和文件在桌上鋪開,又借題發揮繞著桌子走了一圈,宣告自己擁有對這塊地方獨一無二的所有權。

九點過五分,哈什曼警官帶著艾米琳走進來,在薩帝厄斯旁邊坐下。在律師桌與後面的圍欄之間,有一長排帶坐墊的船長椅,這是給律師們準備的,他們坐在這裏等待自己的回合到來。哈什曼警官自行在其中一把椅子上坐下,就在艾米琳身後,他讓大家知道,艾米琳由他負責,雖然她和律師坐在前面,但她仍然是一名被拘留者。

不久羅蘭達·巴雷和治安官奧爾迪曼並肩走了進來。治安官是主要的案件調查人員,將代表州政府執法部門出庭,因此他會和總檢察官特別助理巴雷一起在律師席就座。巴雷所帶的東西不多,只有一台筆記本電腦和一本《伊利諾伊州證據》手冊,她面前的桌子上散落著三本便簽本。

隨後法官也在所有人的注視下進來了,他法袍擺動,大步走到法官席,俯視著法庭裏的眾多面孔。整個法庭安靜下來,“謝謝大家,”普萊雷特法官說道,“請大家就座。”法官向書記員點了點頭,書記員宣布開庭,“肅靜,肅靜,肅靜,由納森·R.·普萊雷特法官閣下主持的巡回法庭現在開庭。”

“謝謝。”普萊雷特法官環視律師席,對眾人的位置安排感到滿意,“律師們,”他不緊不慢地開口,“在選擇陪審團成員之前,你們可有審前事項需要法庭處理?”

“沒有,法官大人。”羅蘭達·巴雷迅速起身回答,嚴肅得好像馬上就要行刑。

“沒有,法官大人。”薩帝厄斯努力挺直身體站起來,腿傷未愈,他看上去一肩高一肩低。他真希望能召喚出什麽神跡,來改變目前別人眼中自己的弱勢狀態,但是他知道沒有這種東西,大戰當前,他也想不到任何隨即能用的新戰術,他坐了下來。身邊的艾米琳呼出一口長氣,坐在這裏的分分秒秒,薩帝厄斯都能感受到艾米琳對自己的期望。

“很好。女士們先生們,現在我請書記員通過抽簽決定陪審員名單。”

書記員開始隨機抽取名字卡片,被叫到名字的陪審員候選人依次在陪審席就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