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第2/3頁)

毫無疑問,海麗·安斯蒂斯認為買這雜志的四英鎊十便士花得很值。

今年十二月四日,克洛伊的城堡(不是“克洛伊城堡”——這家人對此極為惱怒)將要收拾一新,迎接一個多世紀來的第一場婚禮。夏洛特·坎貝爾,六十年代女明星圖拉·克萊蒙特和著名學者及播音員安東尼·坎貝爾的美貌驚人的女兒,將要嫁給尊貴的傑戈·羅斯,新郎將繼承這座城堡和父親的爵位,成為克洛伊子爵。

對於這位未來的子爵夫人,克洛伊的羅斯一家並非毫無爭議,然而傑戈對這種說法一笑置之,認為家人都非常歡迎這個從前的壞孩子進入他那古老的、地位顯赫的蘇格蘭家族。

“實際上,我母親一直希望我們結婚,”他說,“我們在牛津的時候就是男女朋友,但我猜想當時我們只是太年輕了……後來在倫敦又找到彼此……正好兩人都是空窗期……”

“是嗎?”斯特萊克想,“是你們倆都是空窗期?還是你跟我同時在和她上床,所以她不知道誰是她擔心可能懷上的那個孩子的父親?為了掩蓋各種可能性而不停地改懷孕時間,保留選擇權……”

年輕時就上過報紙頭條,當時她從比黛爾學院失蹤七天,導致了一次全國性搜尋……二十五歲時被送去戒毒所……“都是過時新聞,沒什麽可看的,”夏洛特語氣輕快地說,“瞧,我年輕時玩得很開心,現在該安定下來了,說實在的,我都等不及了呢。”

“開心?是嗎?”斯特萊克對著她驚艷的照片發問,“開心?站在屋頂,威脅著要往下跳?開心?從精神病院裏給我打電話,求我把你弄出來?”

羅斯,剛從一場非常棘手的、讓街頭小報忙乎不已的離婚案中脫身……“真希望當初不請律師就能把事情搞定。”他嘆著氣說……“我已經等不及當繼母了!”夏洛特激動得聲音發顫。

(“如果還要再跟安斯蒂斯家那兩個討厭的孩子待一晚上,科米,我敢發誓我會打爆其中一個的腦袋。”後來在郊區露西家的後花園裏,看著斯特萊克的外甥們踢足球,夏洛特又說,“這些孩子為什麽這麽垃圾?”露西不經意間聽到這話,圓臉龐上的表情……)他自己的名字從雜志上跳了出來。

……包括跟喬尼·羅克比的長子科莫蘭·斯特萊克的一段令人意外的短暫戀情,此人去年曾名噪一時……

“……跟喬尼·羅克比的長子的一段短暫戀情…”

“……喬尼·羅克比的長子……”

他以一個突然的、條件反射般的動作,把雜志扔進垃圾桶。

斷斷續續十六年。十六年的折磨、瘋狂和偶爾的歡欣。然後——經過這麽多次的分分合合,夏洛特離開了他,投入其他男人的懷抱,就如同別的女人投身鐵軌一樣——他抽身離去。面對不可原諒的錯誤,他終於痛下決心,要知道這麽多年來,他一直被認為應該堅如磐石,一次次被拋棄,又一次次接納對方的回歸,從不退縮,從不放棄。可是那天晚上,他面對夏洛特關於腹中胎兒的那些糾纏不清的謊言,眼看她變得歇斯底裏、暴跳如雷,大山終於挪開:他出門而去,後面砸來一個煙灰缸。

他的黑眼圈還沒有痊愈,夏洛特就宣布跟羅斯訂婚了。僅用了三個星期,因為她只知道用一個辦法來回應痛苦:去傷害那個罪魁禍首,傷得越深越好,根本不考慮會給自己帶來什麽後果。雖然朋友們說斯特萊克多麽多麽倨傲,其實他深深地知道,夏洛特在《尚流Tatler》上刊登這些照片,用最能傷害他的方式談論他們的關系(他可以想象她怎樣給社交雜志介紹:“他是喬尼·羅克比的兒子”),還有該死的克洛伊的城堡……所有這些,所有這些,都只是為了傷害他,想讓他目睹,讓他看到,讓他後悔和遺憾。夏洛特知道羅斯是什麽貨色,曾經跟斯特萊克講過羅斯暴露無遺的酗酒和暴力傾向,因為上流社會的八卦傳言使她這麽多年來一直知道羅斯的消息。她曾經為自己的僥幸逃脫而大笑。大笑。

身穿禮服的自我犧牲。看我燃燒吧,流浪漢。還有十天就是婚禮了,如果斯特萊克這輩子對什麽事堅信不疑,那就是如果他此刻給夏洛特打電話,說“跟我一起逃跑吧”,她肯定會一口答應,盡管他們吵得那樣不可開交,她罵了他那些不堪入耳的話,還有最終導致他們關系破裂的那麽多的謊言、混亂,和重達幾噸的行李。逃跑是她生命中不可缺少的東西,而斯特萊克是她最喜歡的目的地,集自由和安全於一身。如果感情的創傷會流血,他們早就失血而死了,而在一次次吵架之後,她總是對斯特萊克說:“我需要你。你是我的一切,你知道的。只有在你這裏,我才感到安全,流浪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