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第2/5頁)

“真奇怪你這麽說,因為對奎因的獨特風格比較敏感的其他人,似乎都在書裏發現了另一種陌生的聲音。丹尼爾·查德認為是瓦德格拉夫。瓦德格拉夫認為是伊麗莎白·塔塞爾。克裏斯蒂安·費舍爾說是你。”

範克特像平常那樣松弛而傲慢地聳了聳肩。

“奎因想模仿一位更優秀的作家。”

“你不認為他對待那些真人原型的方式有點奇怪的不統一嗎?”

範克特接受了斯特萊克給他的煙和火,此刻默默地、饒有興趣地聽著。

“奎因說他的妻子和代理都是他身上的寄生蟲,”斯特萊克說,“這話令人不快,但任何一個人都會對那些靠自己掙錢養活的人拋去這樣的指責。他暗示情婦不喜歡動物,並且含沙射影地說她在制造垃圾書,還令人惡心地暗指乳腺癌。奎因那位變性人朋友得到的嘲諷是發聲訓練——而那姑娘聲稱已經把自己寫的傳記拿給奎因看過,並把自己內心最深處的秘密都告訴了奎因。奎因在書裏指責查德事實上殺害了喬·諾斯,還粗魯地暗示查德實際上想對喬做什麽。另外,他還指責你對你第一任妻子的死負有責任。”

“所有這一切,要麽是眾所周知,大家早就議論紛紛的,要麽就是一種隨意的指控。”

“但這不能說明這樣寫對人不造成傷害。”範克特輕聲說。

“同意,”斯特萊克說,“這本書給了許多人仇恨奎因的理由。但是,書裏唯一真正透露的一個秘密,就是暗示你是喬安娜·瓦德格拉夫的父親。”

“我告訴過你了——差不多告訴過你了——在我們上次見面的時候,”範克特說,語氣顯得很緊張,“那個指控不僅是無稽之談,而且根本不可能。我不能生育,其實奎因——”

“——其實奎因應該知道的,”斯特萊克贊同道,“因為你患腮腺炎時,你和他表面上關系還不錯,而且他已經在《巴爾紮克兄弟》那本書裏嘲笑過這件事了。這就使得切刀所受的那個指責更顯奇怪了,不是嗎?似乎那是某個不知道你不能生育的人寫的。你讀這本書時,絲毫沒有想到這些嗎?”

大雪紛紛地落在兩個男人的頭發上、肩膀上。

“我認為歐文根本不在意是真是假,”範克特吞雲吐霧,慢悠悠地說,“爛泥沾身洗不掉。他就是把爛泥到處亂甩。我認為他是想盡可能多地制造麻煩。”

“你認為他就是因為這個才早早寄了一份書稿給你?”範克特沒有回答,斯特萊克便繼續說道,“這是很容易查清的,你知道。快遞員——郵政公司——都會有記錄。你還是告訴我吧。”

沉吟良久。

“好吧。”範克特終於說道。

“你什麽時候拿到的?”

“六號早晨。”

“你是怎麽處理它的?”

“燒掉了,”範克特簡短地說,跟凱瑟琳·肯特完全一樣,“我看得出來他想幹什麽:故意激起一場當眾爭吵,最大限度地宣傳自己。這是失敗者的最後一招——我可不打算滿足他。”

隨著花園的門再次被打開和關上,又傳來一陣室內的喧鬧聲。猶豫不決的腳步蜿蜒踏過積雪,然後,黑暗中浮現出一個高大的人影。

“我說,”伊麗莎白·塔塞爾裹著一件毛領厚大衣,沙啞著嗓子問,“這外面在做什麽呢?”

範克特一聽見她的聲音,就想轉身回去。斯特萊克猜想他們上次是什麽時候在少於幾百人的場合與對方見面的。

“稍等片刻,好嗎?”斯特萊克請求作家。

範克特遲疑著。塔塞爾用低沉嘶啞的嗓音對斯特萊克說話:

“平克曼惦記邁克爾了。”

“有些事你不妨了解一下。”斯特萊克說。

雪簌簌地落在樹葉上,落在冰封的池塘裏,丘比特坐在那兒,把他的箭對準天空。

“你認為伊麗莎白的寫作‘是拙劣的衍生品’,對嗎?”斯特萊克問範克特。“你們都曾學習詹姆斯一世時期的復仇悲劇,因此你們的寫作風格有些相似。但是我想,你非常善於模仿別人的作品。”斯特萊克對塔塞爾說。

他早就知道,如果他把範克特叫走,她肯定會跟過來,早就知道她會擔心他在外面的黑暗中會告訴作家什麽。她一動不動地站在那裏,雪落在她的毛領子上,落在她鐵灰色的頭發上。斯特萊克就著遠處俱樂部窗戶透出的微弱的光,依稀能夠辨認出她面部的輪廓。她那緊張而空洞的目光著實令人難忘。她有著鯊魚那樣呆滯、無神的眼睛。

“譬如,你把埃爾斯佩思·範克特的風格模仿到了極致。”

範克特無聲地張大嘴巴。在那幾秒鐘裏,除了落雪的簌簌聲,四下裏只有伊麗莎白·塔塞爾肺部發出的勉強可以聽見的呼哨聲。

“我從一開始就認為,奎因一定抓住了你的什麽把柄,”斯特萊克說,“你根本不像那種會讓自己變成私人提款機和打雜女仆的女人,也不可能選擇留下奎因、放走範克特。言論自由什麽的都是胡扯……那篇模仿埃爾斯佩思·範克特的小說、害得她自殺的諷刺作品,是你寫的。這麽多年來只有你的一面之詞,說歐文把他寫的文章給你看過。實際情況是反過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