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第3節

書店對面的裁縫店,是我在睡夢中還在惦記的地方。不用說,如果林嬰嬰是共黨,裁縫店一定是她的聯絡站,就像我的書店。第二天中午,吃了午飯,我把穿在身上的制服外套扯掉了兩個扣子,專門去逛了裁縫店。我想看看他屋子有沒有電話線,因為我覺得他既是個跛足,行動不便,靠什麽跟外界聯系?也許有電話。我察看一番,沒有發現有電話線進來。當然,也可能是電台。一個跛足者用電台是最合適的。以後,我一直懷疑這屋子裏有部電台。

從裁縫店出來,我又去了書店。小穎見了我還是冷淡得很,問我去幹什麽。我沒看見山山,問:“山山呢?”她說:“在睡覺。”我問:“怎麽這時候睡覺,生病了?”她說:“剛才我打了他一頓,哭累了,就睡著了。”我說:“你打他幹什麽?”她一下紅了眼睛,說:“孩子真可憐,我心情不好就找他發氣……”我上去握住她手,說:“就讓山山去我家,讓陳姨先帶著,我們……的事……”她立即抽出手,毅然說:“沒我們的事,你別老惦記著,忘了它。”我說:“你怎麽了?小穎,我覺得你……怎麽變了?”她說:“我從來就沒想過要高攀你。”我說:“你說的什麽話哦,我們之間哪有什麽高攀低就的,我們都是……”她打斷我的話說:“為了陳耀的一句話?沒必要。”我說:“也是為孩子嘛。”她說:“老金,你就別聽死人的話了,聽我活人的,以後你就別再想我們的事了,不可能的,陳耀也不會怪罪你的,他要有在天之靈,我想他也該領你的情了,是我不願意,要怪也都該怪我。”我被她的堅決和毅然所震驚,一時不知所措。我心裏亂得很,本來還想再同她說點林嬰嬰的事。看她如此決絕,只好黯然離開。

那幾天,我跟丟了魂似的,經常心神不定,身邊那麽多同志,一個個讓我寒心:劉小穎不理我,林嬰嬰算計我,靜子錯愛我,革老對我恨之入骨……真有點四面楚歌的感覺。唯一讓我安心的是陳姨,她確實是個很幹練的人,裏裏外外都是一把好手,我兒子達達一下子喜歡上了她,很服她的管教。她有意給孩子在診所附近選了所學校,每天利用接送他上下學的時間順便去診所做衛生,上下各一個小時,給人感覺她有兩份工作。這就是她的幹練,巧妙地把兩方串在一起,自然而然,方便宜行。她照顧我也是照顧得很好的,每次我下班回去,她總會在第一時間給我泡上一杯茶,早上還給我煲營養湯,紅棗湯、枸杞茶什麽的。這天我下班回去,她照例給我端上茶,告訴我革老讓我晚上過去一下。她還給我帶來了好消息,今天達達他們班級第一次考試,他考了個全班第二。我說:“好啊,看來我們達達很適應上學嘛。”兒子沖上來對我嚷道:“都是陳姨教的。”我說:“那你要好好謝謝陳姨啊。”兒子懂事地對陳姨鞠了個躬。我想如果山山過來,她照樣會帶得很好的。所以,這天下午我突然萌發出一個新念頭:實在不行,把山山一個人接過來也行,陳耀要我照料他們,說到底是為了孩子。從現在情況看,陳姨一定會把孩子帶好的。這天下午,我的心情就這樣好了許多。

但好景不長,等晚上我去了診所後,我的心情又變壞了。

診所的小院靜靜的,幾間屋裏都黑火瞎燈,只有一間屋露出燈光。我朝它走去,裏面正好出來一個人,近了方知是革靈。革靈發現黑暗中的我,欣喜地問:“你來了,剛來嗎?”我說:“嗯,剛來。老人家呢?”她說:“他們都出去了,就我一個人在家呢。”我問:“他不是有事要見我嗎?”她說:“進屋說吧。”

革靈熱情地給我泡茶,一邊說:“他剛走,也不知是誰來的電話,掛了電話就跟秦淮河走了,最近大家忙得很。”我問:“忙什麽呢?”我發現,今晚革靈無論是穿著還是人,都較以前要漂亮些,臉上似乎還施了粉。她給我端上茶,說:“重慶現在對新四軍很不放心,天天來電要求我們一定要把共黨在這兒的地下組織摸清楚,就忙這事。”我沒好氣地說:“完全是瞎忙。”她一愣,笑道:“父親說要把你這情緒調過來,看來還是沒有嘛。”我說:“所以,他也不給我分派這任務,怕我怠慢。”她說:“那倒不是,父親是了解信任你的,不給你這個任務是考慮到你的碼頭太重要,好鋼要用在刀刃上,對共黨這種小事情就讓其他人去跑腿吧。”我說:“那麽關於幼兒園的任務,他是怎麽安排的。”她說:“你當然是急先鋒,同時父親準備讓林嬰嬰做你的搭档。”我說:“是她主動請纓的吧。”她說:“是的。”果然不出我所料,我想這樣她可以名正言順了。革靈說:“聽說她現在跟靜子的關系也不錯。”我說:“是的,甚至超過我。”她說:“這就好了,你們可以好好合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