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一個陌生男人

葉琪一直在想下午在那棟公寓樓門口碰到的那個男人。這些天,她常看見他,近一個星期裏,至少有兩次,她看見他坐在“夜巴黎”門口的欄杆上,默默地吸煙。她在他身邊走過時,他會擡起頭,朝她臉上迅速一瞥,然後又馬上把目光移開。

她是個三十五歲的夜總會媽媽桑,這一生中看過的男人無數,所以第三次跟他眼神交流後,她就肯定,他是為了她才駐守在“夜巴黎”門口的。她猜想他可能是某個暗戀她的男人。

他看上去比她年輕,大概二十七八歲,不算特別英俊,但也不難看,中等身材,臉型瘦削,雖然穿得很普通,不過是藍色襯衫和牛仔褲,但那冰酒般冷淡的目光,卻讓她經常不由自主地慢下腳步。她知道,他跟那些喜歡肆無忌憚盯著她胸部瞧的男人不一樣。他要的不會比他們少,但付出的不會比他們多,也許比他們更壞,但是她向來就喜歡有點危險的東西,要不然也不會在十七歲那年就出來混世界了。有人說這是賤,但她從來就沒後悔過。

今天下午,她在那棟高級公寓樓門口又碰見了這個男人。她確定這一次,不是他故意制造的機會,而是百分百的偶遇。當他走出大樓看見她時,眼中掠過一絲驚訝。她注意到,今天的他看上去有些疲倦。

她突兀地在他面前停下,當她確定自己已經將高跟鞋又細又尖的鞋跟塞人兩塊地磚的縫隙時,臉上露出抱歉的神情。

“媽的,真倒黴。”她嚷道。

“你怎麽啦?”他盯著她的臉,終於開了口。

這是年輕男人的聲音,不太高,不太響,她聽在耳裏,眼睛卻盯著他脖子上起伏的喉結,舌頭不由自主地舔了一下上面的那排牙齒,吐出一句話來:“我的鞋跟好像被卡住了。”

他的目光從她臉上滑落到她腳上。隨後,正如她所料,他彎下身子,將她的鞋跟從那條小縫隙裏拔了出來。她窺到他的頭頂有條隱約可見的傷疤。

“這下行了。”他說。起身的時候,他的眼睛快速在她四周搜索了一番,這眼神讓她想到正在被條子盯梢的歹徒。

她一只手扶住他的肩,另一只手從背後摘下高跟鞋,拿到眼前瞧了一眼。

“哈哈,謝了。”她粗聲笑道,又把鞋丟在地上,腳踩了進去。

“沒關系。”

他朝別處望去,這個動作讓她在一秒之內對自己的判斷有了動搖:他坐在“夜巴黎”門口,真的是在看她嗎?至少現在看起來,他對她沒什麽特別的興趣。當她把手搭在他肩膀上的時候,他並沒有伸手去扶她的腰,甚至都沒多看她一眼。她心裏微微有點受挫的感覺,但馬上又想到,至少他還沒有立刻走人。她想,也許,我該再試一下。

“我好像看到過你。”她站直後,說道。

“是嗎?”

“好像是在‘夜巴黎’門口。”

“記起來了,有點印象。”他的口氣很冷。

“我在‘夜巴黎’工作,如果你以後來的話,找我,我給你打折。”她從小坤包裏掏出名片,遞給他。

他看也不看,就把名片塞進了緊繃的牛仔褲後褲袋。

“有空我打給你。”他道。

“啊,不過,今晚別打,我不上班。”

“知道了。”

她朝他微微一笑,但不知道他是否看見,因為他說完最後三個字時,已經轉身走了。憑借她多年對男人的直覺,她認為,他雖然看上去有點不解風情,但應該能聽懂她的暗示——她只不過在告訴他,自己今晚有空而已。

不過,到了晚上十一點還沒接到他的電話,她就有點泄氣了。她低頭瞄了一眼桌上那張畫有黑背魚的卡片,輕輕嘆了口氣,心想,自己真的是老了,一張卡片就能讓她想入非非。今天早上當她在信箱裏發現它時,上面的那句話立刻令她想到了他大腿上緊繃的牛仔褲——“黑背魚即將光臨”,如果這不是一個男人對她發出的危險信號,還能是什麽?而這些日子以來,他是她身邊唯一的神秘男人,其他男人都像餓漢那樣猴急,她相信只有他才會以這種歹徒般的方式慢慢接近她——是他的眼睛告訴了她。

難道這張卡片不是他寫的?他從來就沒跟蹤過她?那又會是誰?她踱到窗口,煩躁地往嘴裏塞了根煙。

這時,她包裏的手機突然響了。

“信文,我看得千真萬確!”阿冒跟在小林身後,大聲申辯,他知道她現在很生氣,因為自從那個法醫被警察帶走後,她就沒跟他說過話。

“是的,我知道你視力超群,因為你從來不看書,也不看電腦!”她的口氣果然很差。

“喂,我究竟是不是你的朋友?他殺了我哥!他當著我的面殺了我哥!”

小林猛然停住腳步,回頭兇巴巴地盯著他。“我告訴你,阿冒!谷平是絕對不會殺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