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一個電話(第2/9頁)

“什麽事?”我保持沉穩的語調問道。

“哦,其實是件小事。”

“沒關系,多小的事都可以說。”

她考慮了片刻才開口。

“大概是二十號下午四點半的光景,王海南正在我們店裏吃米團,叔叔進來了,起初我以為他是來找阿姨的,所以他一進門,我就打算去喊我阿姨。阿姨那時候正在樓上房間裏跟一個朋友聊天,可是叔叔卻對我說,他不是來吃米團的,隨後就直接走到了王海南的桌邊。”

“他們認識?”我脫口而出,她帶來的消息太令我吃驚了。

“我覺得不像啊。一開始叔叔走到王海南的桌邊時,王海南好像有點生氣,扯開嗓子叫叔叔走開,但叔叔不知道說了什麽,王海南忽然就笑起來,請叔叔坐下,還讓我給叔叔沏茶。他們就這樣坐在一起聊了大概七八分鐘,叔叔才走的。”

奇怪!一向討厭與人交往,又沉默寡言的父親怎麽會主動跟不熟悉的王海南聊天?從兩人的反應看,很可能真的認識,也許還是多年不見的老相識。可父親一開始就認出了王海南,而王海南卻是經過提醒後才想起來的。他們兩個之間有過什麽交集?他們之間曾經發生過什麽?我從不記得父親的朋友裏有王海南這個人。

“你有沒有聽到他們說什麽?”我問道。

“沒有,當時我在廚房忙,所以沒太注意。”

“一句都沒聽到嗎?你還記得他們是怎麽打招呼的嗎?”

她想了會兒才說:“我只記得,叔叔提醒過王海南後,王海南擡頭看著叔叔,露出很驚訝的表情,說:‘原來是你啊!’——我就聽到這麽一句。”

原來是你啊!這句話是什麽意思?僅僅是認出舊日老朋友發出的感嘆嗎?

“他說話時是什麽語調,能不能給我學學?”我知道這要求有點過分,但還是急不可待想知道王海南是怎麽說的這句話,因為不同的語調,往往意思也大相徑庭。

程惜言似乎有些為難。

“他的語調我學不好,我只覺得,他說這句話時,臉上雖然帶著笑,但實際上並不高興,說話時的口氣也叫人聽得不舒服。嗯……我說不好,這只是我的感覺……”說到這兒,她忽然從座位上站了起來。

“我今天就是來跟你說這件事的。不知道是否有用。”

“當然有用,謝謝你。”我也跟著站了起來。

接著,我聽到她在朝門的方向移動。

“你……要走了?”我不由自主地問道,心裏在盤算著怎麽才能多留她幾分鐘,“我爸後來有沒有跟你或者阿姨說起過王海南夫婦?他不是二十一日早上來過嗎?”我終於想出了一個像樣的問題。

她在門邊思索了一會兒。

“好像不是二十一號,是前幾天,可能是王海南第一次來我們店吧,當時叔叔也來了,我聽到他偷偷問阿姨,那兩個人是誰。阿姨問答說是小吳旅社的客人。”

“那二十一號呢?”

“那天早晨叔叔來的時候沒提過他們,只是跟我阿姨說,他要去一次F市,阿姨問他要不要帶上幾個米團在路上吃,叔叔很高興地答應了。就這些了,我想不起更多的了。”

我知道她已經盡力了。

“謝謝你。”我說。

“別客氣,我走了。”

“好。”

我茫然地站在那裏,等著耳邊傳來開門的聲音,但是等了好一會兒,聽到的卻是她的說話聲。

“狄亮。”

“嗯。”

“我記得你上次好像給我看過一個很漂亮的木盒,上面有人像的……能不能把它送給我?”她有些猶豫,可一旦話說出口,就顯得很堅決。

她要那個木盒?她要我為她做的木盒!

我來不及探索她站在哪裏,來不及感受她話語裏的特殊尾音,立刻蹲下身子把床底下的木箱拉了出來。我的寶貝都藏在這個木箱裏面,從我母親的照片到我的日記,以及我最滿意最喜歡的木雕。當然,那個刻有她頭像的小木盒也在裏面。有時候白天,我還會拉開木箱去看看“她”,看看這個被我囚禁的幻想中的“她”。我想即使我以後真正失明,我的手也會像魚遊進自己的天地那樣輕松自如地在木箱裏找到“她”。

可是……為什麽?!當我把手伸進那個屬於“她”的角落時,摸到的卻是我母親的頭像。怎麽回事?究竟怎麽回事?它原來明明在這裏的啊?!

難道被偷了?

誰會偷走“她”’我的手急切地在木箱裏摸來摸去,覺得自己的腦袋快爆炸了?是誰偷走了“她”?“她”只是對我來說有點價值而已,誰會要“她”?是誰?

難道是谷平?我眼前飄過一個人影。

這個死混蛋!沒錯,只能是他了!

他很可能叉一次翻了我的東西!難道他就是通過這個木盒了解我對她的真實想法的嗎?很有可能。可是,他看就看了,有什麽必要非要偷走木盒?等等,或許,不是拿走,而是就像上次那個飯盒一樣,只是改變了方位。他的目的只是為了提醒我——他,已經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