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單獨行動

就在莫蘭走進大樓的一刹那,高競忽然意識到,他又做了一件蠢事。

他不該跟莫蘭吵架,吵架顯得他太沒風度,他也不該提起司徒雷,這好像在向她說明他不信任她,又缺乏自信,至於在那兩萬塊錢上替自己辯白,那更是錯上加錯。那本存折本來就是他給她用於結婚的,她有權處理存折裏面的每一分錢。

其實,正因為他心裏認定了她才是存折的主人,正因為他有種偷了她兩萬塊錢的感覺,他才想要補救的。他提出借錢還給她,就是想給她一種補償,他是真心想補償她,他不明白,她為什麽聽到他的提議會那麽生氣?

她最後看他的表情好像在說:“我跟你已經沒什麽話好說了。”她沒說出口,但是他聽得清清楚楚。她的眼神、姿勢以及最後頭也不回離去的背影都明明白白地在告訴了他這一切。

他不明白,為什麽她不讓他補救,難道她以為,他真的願意偷偷拿錢給高潔嗎?

高潔在那裏哭,說她想重新開始,但梁永勝一直拖著她,不肯付她去新加坡求學的路費和學費,“哥,永勝不要我了,你也不要我了嗎?”他也曾經勸過她,“高潔,人要有骨氣,他不給錢,你可以自己去掙。”可是高潔馬上就說,“哥,你幫幫我吧,兩萬就夠了,只要我一有錢,我馬上就會還給你。”他當時也猶豫過,但她說,“哥,我知道莫蘭把你的錢看得很緊,如果不方便就算了,我也不想為難你。”她的口氣聽上去非常沮喪。他能怎麽辦?難道見死不救嗎?難道讓她誤會莫蘭嗎?其實,他也覺得高潔很煩,一想到她要去新加坡,他真是求之不得,恨不得立刻買飛機票送她走。

他真想奔上去跟莫蘭說,我對你怎麽樣,你還不明白?我怎麽會把高潔排在你前面?我願意把我身上的每一分錢都給你,因為你給我帶來的幸福,我一輩子都報答不了,所以,我才想去借錢還給你的,因為這是我唯一能做的,我不是在說笑,也不是在說氣話,我說的是真話!為什麽你就不能理解?為什麽你只顧生氣,不讓我補救?你到底要我怎麽做?當然,我不該瞞你,但是,我真的是沒臉跟你商量這件事,我知道我太縱容高潔了,我知道你肯定會生氣的,你生氣的時候我也很氣,我氣自己……

他現在後悔沒聽鄭恒松的話,他想如果早點借錢補進去,也許就沒事了。

他很想打個電話給莫蘭,跟說說自己的想法,但想想又沒打。他很怕電話打過去又跟她吵起來,很明顯,莫蘭根本不理解他,而他也怕自己說著說著,又把話說歪了。他發現在頭腦發熱的時候,他經常會說些莫名其妙的話。那些話就象鳥屎一樣,他無法控制,也不知道什麽時候會突然從天而降。

但是,就這麽走了嗎?他又有點不甘心。

按照常理,他好像應該立刻上去找她的。其實她才離開沒三秒鐘,他就開始想她了。他想念她的臉,皮膚,說話的聲音,想念她的一切,越是想念,他就越是焦慮,我到底要不要上去找她?她會見我嗎?如果見面了,我提起那兩萬塊錢,她會不會再次生氣?還有,她會不會把這事告訴她媽媽,她媽媽會不會因此更討厭我?……就在他左右為難,躊躇不前的時候,他口袋裏的手機忽然震動起來。

是莫蘭嗎?是她叫他上樓去拿存折嗎?就在他拿出手機的一刹那,他的心裏燃起了一線希望,他想,如果是莫蘭打來的,他會馬上認錯,明天去借三萬塊還給她。他要告訴她,他什麽都願意為她幹,包括他最痛恨的欠債。

但他很快就失望了。

那是一個屏蔽的電話,他知道肯定不是莫蘭,莫蘭不會搞這套。

“喂。”他沮喪地接了電話。

“搞定了。”一個女人冷冰冰的聲音。

“你是誰?”

他懷疑她打錯了。

“裴欣言。”她的聲音絲毫不帶感情色彩。

他愣了半秒鐘才想起她是誰。她是正在為他恢復數據的電腦專家,24歲的裴欣言,一個可以整整一個月足不出戶的年輕女孩,他第一次敲響她家房門時,她以為他是送貨的。穿著格子襯衫,戴著黑框眼鏡的她,一手拿著20塊錢,一手拿著圓珠筆,靠在門框上,冷冰冰地問他,“東西呢?”,當他亮出自己的證件時,她轉身從房間裏拿出個古怪的小東西來,朝他的證件上一掃,直到那個儀器神經質地唱出一句——“霍霍霍霍”,她才敞開房門讓他進去。後來他才明白,那是她自制的證件識別儀,至於那聲怪叫,她的解釋是,“我喜歡周傑倫”,原來那是她從一首叫《霍元甲》的歌裏摘錄下來的。總體上說,她給他的印象是不像個活人,更像一個穿著衣服的電腦配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