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案 狂亂之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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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CT片來看,對沖傷明顯。顱骨骨折線連貫為線形,貫穿枕部,這樣的損傷必須是和有一定接觸面積的鈍物接觸才能形成,而且應該是經過了減速作用。”我說,“顯而易見,是傷者說了假話,他的傷不是被打的,而是摔出來的。”

說完,會議桌周圍的幾名法醫都點頭認可。

“既然這樣,那就不宜參照人體輕重傷鑒定標準進行傷情鑒定。”胡科長說。

其實這並不是在屍檢,而是在進行傷情鑒定會診。

傷情鑒定是法醫的另一項重要工作,這項工作的難度一點兒也不亞於命案偵破。一方面傷情鑒定牽涉糾紛當事人雙方的利益之爭,所以無論做出什麽結論,總會有一方不服,會認為對自己不公,然後猜測說法醫有徇私舞弊的嫌疑。另一方面,因為很多損傷傷及內臟、骨骼,法醫不能像檢驗屍體那樣得到直觀的認識,而是要通過醫學知識、醫學影像學資料對活體的傷情進行診斷,並對照傷情鑒定標準進行鑒定。

省城的法醫實力很強,但是對於傷情鑒定也絲毫不敢怠慢,為了盡可能地保證鑒定結論的科學、客觀和公正,省城公安局法醫部門會利用地理優勢,定期邀請省公安廳、市檢察院的法醫共同對一些疑難的傷情鑒定進行會診,尤其是接近傷情鑒定標準線的傷情,通過集思廣益更能體現鑒定的透明和公正。同時,各部門的法醫也通過這種類型的會診工作,提升自己的業務素質、統一對傷情鑒定標準的理解度。

這一段時間,省城的傷情鑒定數量突然減少,疑難案件數也大大降低,所以這一次的會診工作只有這麽一起案件。

案件很簡單,是兩個人發生糾紛,沒有其他的目擊證人。傷者報案的時候稱是行為人用磚頭砸傷了他的後腦勺,而行為人稱是傷者追逐他進行毆打的時候自己滑倒摔了個四仰八叉。於是辦案單位向市公安局提供了傷者的病歷材料,要求法醫解決致傷方式的問題。法醫簡單的一紙鑒定,卻可以分辨出這個案件中誰才是真正的“惡人”。聽上去很神奇,但是法醫的肩上擔負著千斤重擔。“不能放過一個壞人,也不能冤枉一個好人。”這是師父對傷情鑒定的解讀。

會診結束後,我和胡科長在辦公室裏拉家常。胡科長是我工作前實習的帶教老師,如今一晃數年,他的鬢角也染上了白霜。

“最近案件好少啊,都有點兒閑得發慌了。”胡科長笑著說。

“我翻了你們的登記表,這一個月來,你們收了60起傷情鑒定,還閑得發慌?”我說。

“我們每年受理傷情鑒定都是1000多起,這個月才收60起,你算算是不是閑了很多?”胡科長掰起了指頭,“不過,咱省城有個規律,一旦傷情鑒定少了,就是要有難度大的命案了。不過最近好像還算平靜。”

不是我迷信,但是幹法醫的確實忌諱這樣的話,雖然我也被稱為“烏鴉嘴”,但是烏鴉嘴的法醫絕對不止我一個。聽完胡科長的話後,我突然後背冒了一身冷汗,冷汗還沒消去,胡科長辦公室的電話就應景地響了起來。

胡科長接著電話,臉上紅一陣白一陣的,從驚訝到凝重。掛了電話,他說:“真邪門兒,我這破嘴。”

“有命案?”雖然祈願天下太平,但是聽說有命案,還是有一股沖勁兒湧上心頭。

“西郊城際鐵路高架下面的小樓,死了一對年輕夫婦,據說慘不忍睹。”胡科長皺起了眉頭。

我拿出手機看了下日歷:“明天周末,不如我向師父匯報一下,我和你們一起出勘現場、偵辦此案吧?”

“那是最好不過了。”胡科長高興地說,“走,出發。”

省城不大,我們卻也開了40分鐘車才到達現場。一路上經過了繁華的市區,經過了寂靜的農田,又經過了一片破舊的村落,最後我們才抵達了現場。和命案帶來的壓抑氣氛截然不同,這裏看上去像一片世外桃源,初春時節花香四溢,旺盛的植物簇擁著綠化帶中央的3棟聯排別墅,我們剛剛靠近,就被大自然的芬芳籠罩了。

我繞著別墅的圍墻走了一截,問:“怎麽會有人在這裏蓋這麽好的房子?難道有內幕知道這裏會被開發?離市區不近啊。”

“這塊地是一個小老板的,之前作為苗圃,後來這裏蓋了高鐵高架,征了他的地,他也算賺了一大筆改行了。”轄區派出所民警說。

“他住這裏?”我站在旁邊的一個小土坡上,看了看周圍的環境。別墅的周圍有近10畝地種著各種植物。苗圃的邊緣連接著剛才經過的那片破舊的村落,和小村的矮墻磚房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小老板轉了行,這片苗圃就給了他妹妹打理,並且在這裏投資了3棟聯排別墅,說是以後能開發起來的話就賺錢,開發不起來,也正好是自己家老人頤養天年的好地方。目前小老板自己倒不住在這裏,他的妹妹和妹夫住在這裏打理苗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