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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鶴子雙眼緊閉,老淚縱橫。美晴雙手掩面,泣不成聲。

過了一會兒,多津朗也來了。他穿著一套茶色西裝,連領帶都打上了。多津朗朝薰子打了個招呼,就開始和茂彥他們一起悲嘆起來。

護士走過來請和昌他們,說近藤現在有空了。

他和薰子走進昨天那個房間,近藤正在裏面等候。

“我給您說明一下現在的情況。”和昌與薰子坐定後,醫生說,“首先請看屏幕。”他指著電腦屏幕。

上面顯示的似乎是瑞穗的頭部。基本上全用藍色表示,只零散夾雜著少許黃色和紅色。

“這表示的是大腦活動。藍色部分沒有活動,黃色和帶點紅色的部分,可以說有極微小的活動存在。但非活動範圍擴大到了這種地步,大腦功能很可能已經喪失了。”

和昌沉默著,點點頭。薰子也沒有再度失態。他們已經多次告訴過自己,沒有奇跡發生。

“您二位是不是談過了?”近藤問。

“是的。”和昌回答,“但在答復之前,有幾件事想和您確認一下。”

“什麽事呢?”

“首先,關於腦死亡檢查,如果大腦還沒有死亡,這樣的檢查會帶來痛苦嗎?”

近藤理解地深深點頭,看來他經常遇到這個問題。

“沒有大腦活動,就沒有意識,也就感覺不到痛苦。但大腦的其它部分可能會有所反應,到那時,我們會立即中止檢查,回歸到大腦並未死亡狀態下的治療中去。”

“但我在網上讀到,腦死亡判定檢查會給患者造成很大的負擔。”

“您說的是無呼吸測試吧。如您所說,我們會在一段時間裏撤去人工呼吸器,確認患者是否能夠自主呼吸。如果不能,在此期間,由於缺氧,的確會給患者造成極大負擔。所以,這個測試會放在最後一步來做。”

“如果因此讓病情惡化……”

“的確有這層顧慮。如果有不良影響,檢查會立刻中止,並判定腦死亡。第二次進行這一連串測試,第二次確認腦死亡的時候,就是患者的死亡時間。”

近藤的說明理智易懂,和昌也接受下來,低聲說:“是這樣啊。”

“腦死亡判定不是為患者進行的,請把它理解為器官移植的一道手續。很多人覺得在生理上難以接受,所以拒絕了。”

是啊,和昌想。昨晚他一邊和薰子交談,一邊在網上搜索腦死亡判定的方式。只知道有一系列檢查,但詳情並不清楚。只是,關於移除人工呼吸器這件事,兩人都放心不下。就像字面意思一樣,他們覺得這是“取人性命”的做法。

測試不是為患者進行的——近藤這麽一說,他便理解了檢查的意義。

“還有什麽嗎?”近藤問。

和昌與薰子對視一眼,又看著醫生。

“如果同意捐獻器官,器官會移植給什麽樣的人呢?”

近藤坐直了身子。

“這方面,我什麽都回答不了。按照常識,全國有三十萬名接受了透析,希望移植腎臟的患者,等待移植心臟的兒童通常也有好幾十名。令嬡的器官將如何處理,我也不清楚。如果您想知道得更詳細些,我會聯系移植協調人。當然,協調人很可能會拒絕回答。您意下如何?”

和昌再次看看薰子,見她輕輕點了點頭,便對近藤說:“那就麻煩您了。”

“好的,那麽,請稍等。”近藤說完,就走出了房間。

房間裏只剩了兩人。薰子從包裏取出手絹,按著眼角,輕聲說:“要是沒問那件事就好了。”

“哪件事?”

“就是昨晚說的。手術時……做手術摘除器官的時候,瑞穗會不會痛?”

和昌微微張開嘴。

“聽剛才說的,因為大腦沒有運作,所以也就感覺不到疼痛。”

“可是網上說,外國有時候會使用麻醉劑啊。為了取出器官,在手術刀刺入身體的那一瞬間,有的患者血壓會上升,有的患者會開始掙紮,所以手術時要先麻醉。”

“是不是真的啊?網上的話當不得真吧。”

“可萬一是真的呢?要是會痛的話,就太可憐啦。”

“可憐是可憐……”

既然已經腦死亡了,就沒必要擔心痛不痛的問題了——他這麽想著,卻沒說出口。薰子肯定也明白,她自己剛才說了多麽奇怪的話。

“問問協調人不就好了嘛。”他這樣回答。

房門打開,近藤回來了。

“我和移植協調人取得聯系了,他一小時後應該能到。”

和昌看看表,剛到上午十一點。

“我父親和嶽父母也都來了。能不能讓他們見瑞穗最後一面?”

“當然可以。”近藤說著,躊躇了一會兒,似乎下定了決心,望著和昌說,“有件事我想問問您。”

“什麽事?”

“您為什麽想探討移植的話題?當然,如果您不想回答,我也不會再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