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那個時刻,誰來決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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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座之後,看看表,離約定的6點還有點時間。星野瞥了一眼女招待遞上來的菜單,點了杯冰薄荷茶。

這家咖啡廳位於大樓二層,面向銀座中央大街。透過窗戶,能俯瞰街上如織的人流。路上走著的大多是公司職員模樣的男男女女,外國遊客夾雜其間,也很醒目。

冰薄荷茶端了上來。星野用吸管喝了一口這芳香的液體,感到和那個人經常端出來的味道有別。若要問他哪種更好喝,他倒不知該如何回答了。

那個人,自然是播磨夫人。

時隔多日之後,上周他又去了播磨家,送磁力刺激裝置的備用零件。另外,還有必要解釋一下使用方法。上次去還是播磨家長子生日會那天,已經是一個月前的事了。

夫人看上去精神很好,比上次見她的時候面色更紅潤,身材更豐滿了些,似乎變年輕了。星野把這個感想說出來之後,夫人眨了眨眼,意味深長地凝視著他。

“我也正想這麽說呢。星野先生,您怎麽看上去這麽年輕?比起初見的時候,您現在更像個大男孩啦。”

“是嗎。”星野擦了擦下巴。他知道“大男孩”的說法並非貶低,所以毫不在意。

夫人說瑞穗的鍛煉很順利,一個人來做也不費事,也沒出過什麽大的岔子。

“星野先生照顧了她這麽長時間,我得再向您道一次謝。太謝謝您了。”在瑞穗的房間相對坐下後,夫人又深深地鞠了一躬。

“能幫上您的忙,再好不過了。”星野答道。

夫人又端詳起他來。

“怎麽了?”

夫人輕輕笑了起來。

“果然不一樣了。臉上的光彩完全不同。就像附身的鬼怪走掉了似的。”

您不也是嗎?星野很想這麽說。夫人周身散發出的氣息都和以前不一樣了。

生日會那天的事情復活在腦海。那件事,他恐怕一輩子都忘不掉。

星野覺得,當時,夫人的心理似乎發生了劇烈的變化。所以,她才認為星野沒必要再跟進這件事,也下定決心,不再讓任何人看見女兒的手腳動彈。

不過,他不能否認,那件事也令自己產生了巨大的變化。那天,望著夫人揮舞菜刀,向警官們提出難以回答的問題,他深深地感到,自己以前是多麽淺薄,多麽輕率。

自己究竟為這個叫播磨瑞穗的女孩考慮到了何種程度呢?真的有把她當作“活著的人”嗎?有沒有深入思考過她究竟是生是死?是不是僅僅在一味迎合夫人,利用女孩的身體討夫人的歡心?

更惡劣的是,這種想法還包含著某種優越感在內。

對於這家人,自己是不可或缺的,是神,是支配者,是女孩的第二個父親,被崇拜被尊敬是理所應當。他甚至驕傲地想,即便是社長,也無法把自己從這個家裏拉走。

真是大錯特錯。

果然,自己只不過是夫人的工具罷了。是她堅守信念的盾牌,是她披荊斬棘的寶劍。

可是,夫人似乎發現了一條已經開辟好了的大道,確信以後不會再心生迷茫,不再需要奮鬥,所以,也就不再需要劍與盾。現在夫人生機勃勃的面龐正講述著這一切。

沒用的工具只有一條路可走,就是回到自己有價值的地方去。所幸星野有這樣的地方可去。

他把主戰場從播磨家搬回了播磨器械的研究室,同事們熱情地歡迎他回歸。不僅如此,從播磨瑞穗身上獲取的實驗數據,還被評價為珍貴財產。星野覺得自己很幸福,如此順利地開始了新的航程。

打算告辭的時候,夫人說她還有個問題想問。

“星野先生,您是不是對我說過一次謊?”

星野不明白她的意思,只能沉默,她卻意味深長地微微一笑,接著說道:

“當我問您有沒有戀人的時候,您說沒有,可實際上是有的,對吧?”

這個問題出乎星野的預料,卻正中靶心。那已經是將近兩年前的事情了。的確,是有過這麽一番對話。

那是他和川島真緒分手前不久的事。

“是有的吧?”夫人問。

“有過。”星野回答。他還說,只是現在已經分手了。

可是,夫人怎麽知道真緒的事的?星野問她,她抱歉似地聳聳肩。

“其實,我也對星野先生說了謊。不,跟說謊有點不同,或許應該說,我隱瞞了一些事情。”

接著,夫人告訴了他一些意想不到的事。川島真緒來過播磨家,不單來過,還見過瑞穗,甚至看見了她的手通過磁力刺激裝置運動。

“我遵守了和她的約定,一直沉默到今天。可是一想到,星野先生和她關系變糟,說不定是因為這個原因,我就覺得還是告訴您比較好。”

是這麽回事啊,星野終於明白了。其實這兩年裏,他一直很疑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