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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有親戚參加的守靈夜結束了,和昌送客人離開之後,回到設有祭壇的會場。會場小而雅致,擺著大約四十把折疊椅。要是瑞穗有同學,這裏或許就會顯得狹小了。

守靈和葬禮全是薰子一手操辦的。殯葬公司和殯儀館也是她選的。指示在祭壇周圍擺滿玩具的也是她。

和昌在棺材正面坐下來,擡頭望著女兒的遺像。照片上的瑞穗閉著眼睛,就像最後一次見到她時一樣。但她的臉上沒有浮腫,面頰和下巴線條分明,發型細心地整理得很美,戴著粉色的發夾,身上穿的衣服也很華麗。

“拍得不錯吧。”薰子走了過來,坐在他身邊。

“我正這麽想呢。忙著迎來送往,都沒時間仔細看。這張照片是什麽時候拍的?”

“今年一月。我把她打扮得漂漂亮亮的的,拍了好幾張,直到我覺得滿意為止。”薰子望著遺像,答道,“這是每年的慣例。”

“每年?”和昌對著妻子的側臉問。

“是啊。每年一月我都會這麽做。從在家護理她那年開始。”

“為什麽?”

薰子看了看他,苦笑道:

“你以為我真覺得這一天永遠不會到來嗎?”

和昌吃了一驚。妻子每年都為瑞穗拍照,以備作為遺像嗎?

他撓了撓眉梢。“哎呀,真是敗給你了。”

“現在你明白了?是不是有點晚了?”

“是哦。”和昌笑了笑,旋即認真地望著妻子,“辛苦你了。”

薰子慢慢地搖了搖頭。

“我從沒覺得辛苦,只感到幸福。照顧瑞穗的時候,我真真切切地感覺到,因為把這孩子帶到世上的是我,所以守護她生命的也必然是我。或許在旁人眼裏,我是個瘋狂的母親吧。”

“瘋狂……怎麽會……”

“可是,”薰子說著,又擡頭向遺像望去,“這世上有些東西,是即便瘋狂也必須要守護的。而會為孩子而瘋狂的,也只有母親了。”她的視線回到和昌身上,似乎能將他看透一般,“要是生人出了同樣的事情,我肯定還會瘋一次。”

她說得平靜,但一字一句卻深深震撼了和昌。他無法直視她的眼睛。

薰子忽然一笑。“當然,我會拼上性命,防止這種事情發生。”

“我也會。”

“我沒事的。放心吧。”

會場後方有聲音傳來,薰子向那邊望去。和昌也跟著她看去,發現那兒站著一個意想之外的人。是近藤。這還是第一次見到他沒穿白大褂的樣子。近藤向和昌夫婦點頭致意。

“對不起,我來晚了,因為有一台很緊急的手術。可以讓我敬香嗎?”

“請便。”薰子答道,然後站了起來,“我去看看生人,那孩子,睡不慣的被子總是會踢到一邊去。”

“好的。”

薰子朝近藤微一鞠躬,便離開了會場。

身穿西裝的近藤走到燒香台邊,對著遺像深施一禮,然後用指尖撚起一撮沉香,撒進香爐中。接著,他雙手合十,後退一步,又行了個禮。他手中沒有拿念珠,大概是從醫院直接趕來的吧。在他敬香期間,和昌一直站在一旁。

近藤離開祭壇,向和昌走來。“您請坐下吧。”

“醫生您也請隨意。若是不急的話。”

“是。”近藤說著,在旁邊的椅子上坐了下來,和昌也跟著坐下。

“您總是會參加負責過的患者的守靈和葬禮嗎?”

“並不是,”近藤搖搖頭,“雖然我很想這麽做,但基本上都沒有露面。要是全都出席的話,有幾個身子都不夠用啊。”

說的也是,和昌點頭道:“瑞穗是例外嗎?”

“是的,她是特例。”近藤望了望祭壇,“我從未如此留戀過一具遺體。”

“留戀啊……這對您將成為一個永遠的謎了。”

“對,您說的沒錯。”腦神經外科醫生的話聽上去並不像開玩笑的樣子。

在確定腦死亡的翌日,從瑞穗身上摘除了幾個器官。根據檢查結果,這些器官用於移植基本上沒什麽問題。事後,和昌夫婦得知,這是個令人震驚的奇跡。

其實,近藤曾提出,在摘除器官之後,想解剖瑞穗的頭部。他或許是想親眼看看瑞穗的大腦究竟成了什麽狀態。

和昌跟薰子商量,她表示堅決不同意。近藤只得失望地放棄。

第二天,瑞穗的遺體火化。就這樣,一切都成了謎。她的大腦是什麽狀態,人們永遠都無法得知了。

“三月三十一日歿啊。”近藤看著祭壇一角。那兒立著一塊牌子,通常祭壇旁不會放這東西,這也是薰子的意思。

“內人很倔強,不肯讓步。她說,瑞穗就是在那時候去世的。”

她對僧侶也是這麽說的。實際上,在誦經的時候,也是這麽念的。當然,死亡診斷書和政府相關,不能那麽寫,但除此之外,她都堅持是三月三十一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