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午夜十二點四十五分

盧卡斯打開文件室的門,探頭望向裏面:“你好?埃文斯博士?”

博士沒有回應。

去哪兒了?她納悶著。

她在鑒定桌前停下,低頭看著勒索信。

結局是今晚。

她心裏想著,帕克說這種句子沒人會寫錯,他的說法也許不太正確。

就某種意義而言,結局的確是夜晚。黑暗、睡眠、平靜。

夜晚,帶走我吧。黑暗,帶走我吧……

當她接到婆婆打電話通知墜機一事,告訴她湯姆和喬伊已經身亡時,她便產生了這種想法。十一月的那天晚上刮著風——或者是兩三天後,現在她已經回憶不起來了——她躺在床上,孤身一人,無法呼吸,無法哭泣。

她心想,夜晚,帶走我吧。夜晚,帶走我吧,求求你。夜晚,帶走我吧……

盧卡斯此時彎著腰站在文件鑒定桌前,低頭凝視,幾縷金發落在眼前,仿佛馬頭上的眼罩。她注視著勒索信的字句,看著潦草的字體。盧卡斯記得,帕克在研究勒索信時,嘴唇會微微顫動,仿佛正在盤問一個疑犯。

結局是今晚。

她搖搖頭,想甩開這種莫名其妙的心情,然後轉身離開文件室。

她走向電梯。也許埃文斯正在警衛室等候。她心不在焉地看著指示燈顯示電梯正在上升中。

走廊空無一人,她聽到空蕩蕩的大樓在晚上產生的微小聲響。她上班的地點是外勤處,位於市政廳附近,距離這裏幾條街,她不常到這裏來。她不太喜歡總部,地方太大了。她想著,今晚這地方感覺陰森森的,令人毛骨悚然。而盧卡斯不是會輕易感到毛骨悚然的人。她記得帕克將勒索信投射在文件室的屏幕上,當時她心想,這封信看起來像幽靈。她死也不會承認有這種想法。但她當時的確產生了這種念頭。

盧卡斯此時能察覺到更多的幽靈,就在走廊上。殉職探員的幽靈、在此處偵辦的刑事案受害人的幽靈。

至於她私生活中的幽靈呢?她心想。唉,他們隨時與她同在。丈夫與兒子,他們一步也不曾離開。想離開,她也不會放手。“掉包”後仍會保留一些東西以提醒她傑吉的存在。

她向下看了一眼電梯前的地板,有一片深色的汙漬。是什麽東西?她嗅到了酸酸的咖啡味。

電梯燈閃了一下,發出叮的一聲,大門打開,有人走了出來。

“哦,嘿,”盧卡斯說,“我有個好消息要告訴你。”

“嘿,盧卡斯,”蘇珊說,手上捧著十幾份档案,“什麽事?”

“歹徒剛才被解決了,在國家廣場。”

“地鐵案的槍手?”

“對。”

蘇珊豎起大拇指:“幹得好。哦,新年快樂。”

“也祝你新年快樂。”

盧卡斯上了電梯,往一樓下降。

來到員工入口警衛室,阿蒂擡頭看她,愉快地點頭打招呼。

“那個埃文斯博士是不是走了?”她問他。

“沒有,還沒看到他。”

那我就在這裏等他吧。盧卡斯坐在大廳舒適的椅子上,沉沉地陷入椅子裏,感覺精疲力竭。她想回家。她知道別人在她背後說,一個女人孤零零的,生活一定很苦。可是,這種生活一點也不苦。回家就像重回到子官一樣,總勝過跟密友去泡酒吧,總勝過跟華盛頓永不缺貨的單身——沉悶地——男子約會。

回家……

她想到還得起草一份地鐵掃射案的報告。

想到帕克。

專心,她告訴自己。

此時她想到,沒有必要再專心了。 棒槌學堂·出 品

他這個人怎麽樣呢?他一定想約她出去。不用說也知道。但她已經決定婉拒了。他是個長相英俊、精力充沛的男人,熱愛兒童和居家生活。真吸引人。可是,她無法把自身的痛苦轉移到他人身上。她相信自己的一身苦楚就像毒氣般散發出來,因而她不願毒害別人。

傑吉和帕克,或許有結合的機會吧。但像盧卡斯這樣被“掉包”的人卻絕無可能。

原本在看報紙的阿蒂擡起頭:“對了,忘了跟你說新年快樂,盧卡斯探員。”

“新年快樂,阿蒂。”

掘墓者的屍體冒著煙,散發出惡臭,消防隊員對著燒焦的櫻花樹噴灑泡沫,群眾則聚集在燒得面目全非的大巴旁圍觀。這時帕克和凱奇站在一起。

掘墓者已遠走。永別了。

蘇斯博士書裏的詩句在他腦海中掠過,感覺如同他筆下那些古怪的生物。

帕克將自己這種奇異的想法歸咎於廢氣和腎上腺素的混合體。

他打電話給無名氏兄妹,答應兩人半小時後回家。羅比告訴爸爸,有人在半夜亂按喇叭,吵醒了同一條街上的布萊利夫婦,引起鄰居們一陣騷動。斯蒂菲上氣不接下氣、胡亂使用各種形容詞來描述院子裏的火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