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第3/4頁)

“我也這麽想。”

兩個男子面前矗立著一座五十英尺高的坡谷,坡上黑色巖石林立,到處是糾纏的藤蔓和殘枝敗葉。樹叢上的露水蛇鱗般閃著光,他們的工裝都被露水沁出深藍的印痕,就像他們在精神病院裏幹雜活時一樣。

“你瞧這兒。我們怎麽能知道這是他的腳印呢?”

“因為這腳印有十四英寸長,他還光著腳。這腳印還能是別人的嗎?別啰嗦了。”

月亮隱沒在雲層裏,夜色更加黑暗,兩人感到像是處在一部恐怖電影的場景中。

“我說,不過是問一問,你把薩爾茨臭罵了一頓,是嗎?”

“你問的是柯達拉的秘書?”斯圖·洛爾竊笑著說。“那家夥該罵。我看以後咱們不能總那麽好說話。咱倆都不該出來幹這種差事。咱們又不是警察。”

兩人都是大個子,又高又壯,都留著平頭。洛爾是金發藍眼,弗蘭克·傑蘇是個棕色皮膚的意大利人。他們都很隨和,對他們照顧的男女病人既不恨,也不愛。他們做的好壞也只是一份工作,在這個工次普遍低微的地區,他們的收入算是不差了。

但是他們不喜歡今晚的這個差事。

“不小心出了個錯,”洛爾抱怨說,“誰又想得到他會這樣呢?”

傑蘇普靠在一棵松樹上,煽動鼻翼嗅著松節油的氣味。“夢娜怎麽樣?你跟她睡了?”

“誰?”

“夢娜·卡布裏爾。‘蕩婦夢娜’,那個女護士。D區的。”

“哦,知道。我沒有。你呢?”

“還沒有,”傑蘇普說。“我真想給她下點迷藥,等她一睡著就把她給幹了。”

洛爾厭煩地哼了一聲。“別瞎扯了,弗蘭克,做咱們的差事吧。”

“我們會聽到他的動靜的。像他那樣的大個子哪能不弄出點聲響來?上星期夢娜沒戴胸罩。是星期二。護士長讓她回去取。可她已經光著奶子逛了好一陣。”

潮濕的空氣裏傳來像是篝火又像是柴煙的氣息。洛爾把肥厚的手掌按在眼窩上試試自己是不是嚇得眼跳了。“我看這種活應該讓警察來幹。”

“噓——”傑蘇普突然發了個信號。洛爾猛地跳起來,聽到哈哈的笑聲,他狠揍了傑蘇普一拳。他們倆對打了一陣,樣子很兇猛,其實是想放松一下緊張的神經。他們又朝坡谷上走去。兩人都被這陰森森的環境嚇得毛骨悚然,倒不是害怕那逃跑的精神病人。兩人都認識邁克·胡魯貝克。病人被關進馬斯丹州立精神病院以來的四個月中,多數時候都由洛爾在監管。胡魯貝克有時很難對付——陰陽怪氣,挑挑揀揀,惹人生氣,可他還不像是個打鬧動武的人。即便如此,洛爾仍然說:“我想咱們還是別找了,去報警吧。”

“把他找回去,我們就保住了飯碗。”

“他們不能為這件事解雇我們。我們哪知道他會耍花招呢?”

“不能解雇我們?”傑蘇普不以為然地說。“別做夢了,老兄。你和我是四十歲以下的白人。只要對我們不滿意,就可以叫我們卷鋪蓋。”

洛爾沒再答話。他們默默地在寒冷的、令人窒息的坡谷中朝上又爬了三十碼,忽然聽到了什麽動靜。聲音很清楚,也許只是風吹在一個廢塑膠袋上發出的沙沙聲。可是這兒沒台風。也許是一只野鹿。可是野鹿不會在樹林裏邊走邊哼小曲。兩個護理員互望了一眼,又都察看著他們的武器——各人帶著一個毒氣筒,一根橡皮警棍。他們緊握警棍,繼續朝山坡上前進。

“他不會傷人,”洛爾說,“我常跟他在一道。”

“那好,”傑蘇普低聲說。“你他媽別出聲!”

洛爾是猶他州人,那聲音使他想起郊狼被獸夾夾住後垂死的哀喚。“聲音更大了,”他毫無必要地說。弗蘭克·傑蘇普嚇得都不敢抱怨了。

“那也許是只狗。”洛爾說。

可那不是狗。那是邁克·胡魯貝克渾厚的嗓音。通地一聲巨響,他站在兩個護理員前方二十英尺處的小路中央,一動不動,像一尊粗墩墩的雕像。

洛爾想到自己曾多次幫他洗澡,照顧他,開導他,頓時便感到應當由自己出頭跟他打交道。他邊朝前邊說:“嘿,邁克,你好。”

邁克含糊不清地哼哼著什麽。

傑蘇普喊道:“嗨,邁克先生!我的好病友!你好嗎?”

除了一條泥汙的短褲,胡魯貝克全身都光裸著。他的一張臉很古怪——臉色泛青,噘著嘴,眼光冷漠。“你冷嗎?”洛爾沙啞著嗓子問。

“你們是平克頓偵探所的密探,狗東西。”

“不,是我,弗蘭克。你該記得我,邁克。我是醫院的。這是斯圖,你也認得。我們是E區的A組護理員。老夥計,你認識我們。”他哈哈一笑。“你怎麽不穿衣服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