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第2/3頁)

“你不記得了?”

“不記得了。”

科勒搖了搖頭。“我給邁克·胡魯貝克治療,每周一次。有—次他說:‘背叛,背叛。她自找倒楣。她自己到法庭來。她自找倒楣。那是一場背叛。夏娃是一個。’我問他這話是什麽意思,他就顯得很不安,好像泄露了重大機密似的,就再也不說話了。那以後他又有好幾次提到背叛。你能猜出他究竟是什麽意思嗎?”

“對不起,我猜不出。抱歉。”

“後來呢?”

“審判之後?”莉絲吸了一口濃咖啡。“我可是受了大罪。”

審判的轟動過去了,胡魯貝克也住進了馬斯丹精神病院,莉絲恢復了悲劇發生前的生活。起初她的日常生活看起來沒什麽變化——教暑期班,星期天和歐文一道上城郊俱樂部,在花園裏幹活。她也許是最後一個意識到自己的生活亂了序。

有時她忘了洗澡。有時忘了她自己邀來聚會的客人的名字。在學校走廊裏她一低頭會發現自己穿著不配套的兩只鞋。她本該講坡普的作品,卻講起了德萊頓,還責備學生不預習功課。有時正講著課,說著話,她忽然發現別人尷尬地望著自己,才意識到一定又說錯了什麽。

“我好像是在夢遊似的。”

歐文起初還有耐心,後來也開始忍受不了她的麻木健忘。他們常爭吵。歐文更經常地出差。除了上課,她總縮在家裏不出門。失眠症越來越嚴重,經常是一連二十四個小時中片刻也不能入睡。

朵蕾西一夜間成了寡婦,她面容憔悴、蒼白,兩個月中沒有笑容。但她挺住了。歐文好幾次舉她的例子做莉絲的榜樣。“我跟她不一樣,歐文。對不起。”

七月裏,朵蕾西賣了房子,搬到澤西海邊去住。告別時她沒哭,莉絲倒哭了。

但她還是漸漸恢復過來。

“據我所知,邁克·胡魯貝克的幻覺和美國歷史有關,”科勒對莉絲說。“尤其是南北戰爭那段歷史……‘暴君罪有應得’,那是布思槍殺林肯之後喊出的一句話。”

“‘暴君罪有應得’也是維吉尼亞州的箴言,”當教師的莉絲補充說。

“四月十四日是行刺的那一天。”

“林肯總統和他有什麽關系呢?”

科勒搖搖頭。“邁克很不願意跟我談他的幻覺。偶爾露出一句半句。他不信任我。”

“你是他的醫生,他都不相信你嗎?”

“尤其不相信醫生,這就是這種病的特點。他是妄想狂。總是指責我從他身上騙取情報交給聯邦調查局或其他特務機構。他有一個核心幻覺,但我始終沒弄清楚。我想是與內戰、林肯遇刺、密謀集團等歷史事件有關。或是其他一些他認為與謀刺林肯有關的事情。我就說不清了。”

“他的幻覺有什麽重要的呢?”

“因為那是他的核心病因。能向他解釋這一切苦痛的根源。”科勒說,“精神分裂症患者一生都在探索生活的意義。”

誰又不是這樣呢?莉絲想。

“這仍是一個很有爭議的問題,”醫生說。他說別人認為他有些離經叛道。莉絲覺得他這樣描述自己的時候很露出一絲得意。“精神分裂症是一種肉體疾病,就像癌症和盲腸炎一樣,必須要用藥物治療。這一點沒人反對。但我與同行們的分歧是,我認為可以用心理療法非常有效地治療精神分裂症。”

“我無法想像胡魯貝克會按你的要求,躺在病床上跟你談他的童年。”

“弗洛伊德也這麽說。他說精神分裂病人不應用心理療法來醫治。多數精神病醫生都贊成這個說法。目前流行的做法是讓病人服鎮靜藥,強迫他們接受現實,教他們到餐館吃飯,自己洗衣服,然後就放他們出院。是的,對胡魯貝克這樣的病人,無法運用躺在病床上自述的方式進行分析治療。但某些精神分析療法也很有效。嚴重的病人也可以達到很高的自理水平。

“多數精神病醫生總以為精神分裂病人在胡言亂語,以為他們的幻覺都毫無意義。我卻認為他們說的幾乎每一句話都是有意義的。我們越是用自己正常的思維方式來翻譯他們的話,就越會覺得他們在胡說八道。可是,如果我們設法理解他們說的話裏面的寓意,門就向我們敞開了。比如說,病人自稱是拿破侖。這是精神分裂症患者常有的幻覺。我不會去說服他相信自己不是拿破侖,也不在見到他時用法語跟他打招呼。我要設法弄清楚,他為什麽認為自己是法國皇帝。十次有九次都是有原因的。一旦找到原因,我就有了開門的鑰匙。這方法收到過極好的效果——好些病人病得比胡魯貝克更嚴重。”科勒沮喪地說:“我正要深入他的內心,都快要成功了……結果出了這樁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