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早上八點,湯普森·博伊德從阿斯托利亞小屋附近巷子的車庫裏取出他的車。昨天逃出伊麗莎白街安全屋後,他就將車子停在這裏。他駕駛著這輛藍色別克駛入擁擠的車流,向皇後區大橋開去,進入曼哈頓後,便往上城駛去。

他回想著從語音信箱聽來的地址,進入了西哈萊姆,把車停在離吉納瓦家兩個街區遠的地方。他身上帶著那把北美槍械公司出品的點二二手槍、警棍和手提袋,但今天袋子裏裝的可不是講裝潢的書,而是昨天晚上他制作的東西。他小心地拎著袋子,慢慢地在人行道上走著。他不時地上下打量著街道,看到去上班的人群,有黑人有白人,很多都穿著西裝,還有前往哥倫比亞大學上課的學生們——留胡子的、背背包的,騎自行車的……但他沒有發現任何威脅。

湯普森·博伊德在人行道邊停下來,觀察那個女孩住的房子。

一輛皇冠轎車停在離女孩住所好幾戶遠的地方——他們很聰明,並沒有暴露她住的房子。繞過街角,另一輛沒有標志的車停在消防栓附近。博伊德似乎看到屋頂上有動靜。是狙擊手嗎?也許不是,但上面一定有人,而且肯定是一名警察。看來他們很重視這件案子。

“凡人喬”轉了彎,回到他那輛普通平凡的車子裏,發動引擎。一定要有耐心。在這裏動手太冒險了,他必須等待適當的時機。收音機在播放哈利·肖賓【注】的《搖籃裏的貓》。他關了收音機,自己繼續吹著這首歌的曲調,吹得流暢準確。

【注】:哈利·肖賓(Harry Chapin,1942-1981),美國歌手、歌曲作家、人道主義者。

她的姑婆找到了一些東西。

在吉納瓦的公寓裏,羅蘭·貝爾接到了林肯·萊姆的電話。萊姆告訴他,吉納瓦父親的姑媽莉莉·霍爾在她家的儲藏室裏找到幾箱舊的信件、紀念品及一些手工制品。她不知道這些東西有沒有幫助——她的眼睛完全不行了——但是這些紙箱子裏塞滿了各種文件。吉納瓦和警察要不要看一看?

萊姆想派人去把這些東西都取來,但是姑婆卻不同意。她只會把這些東西親手交給她的曾侄孫女,其他的人她都不相信。

“包括警察嗎?”貝爾問萊姆,聽到的回答卻是:“尤其是警察。”

阿米莉亞·薩克斯插話說了真正的原因:“我想她是要見見她的曾侄孫女。”

“哦,是的。我明白了。”果然,吉納瓦也很想去。羅蘭·貝爾更喜歡保護那些情緒緊張的人,他們不會走上紐約市的水泥人行道,而是寧願守著電腦遊戲或長篇小說躲起來。保護的時候只需要將他們安置在一個沒有窗戶、沒有來訪者、沒有屋頂通道的室內,每天叫中餐或比薩外賣就行了。

但是吉納瓦·塞特爾和他以前保護過的人都不一樣。

請找戈茨先生……我是一起犯罪事件的證人,而我被警方置留了。這違背了我的意願,而且——

警探安排了兩輛車進行保護。貝爾、吉納瓦和普拉斯基待在他的皇冠轎車內;路易斯·馬丁內斯和巴布·林奇在他們的雪佛蘭車中。他們離開的時候,另一名留在藍白色警車裏的便衣會繼續留在吉納瓦公寓附近。

在等待第二輛巡邏車時,貝爾問吉納瓦,她的父母是否有任何新消息。她說目前他們正在希思羅機場,等著下一趟航班。

作為兩個男孩的父親,貝爾對於將女兒留交給舅舅照顧,自己卻在歐洲閑蕩的這一對父母很不以為然。(尤其是這個舅舅。不給女孩午餐錢?這可真是過分。)貝爾是一個工作繁重的單身父親,但他仍然每天替孩子們做早餐,包好午餐盒,而且幾乎每個晚上都做晚飯,盡管做得不好——“阿特金斯式減肥餐”向來不在羅蘭·貝爾的美食字典中。

但是他的工作是保護吉納瓦·塞特爾的生命,而不是對不知道如何照顧孩子的父母妄加評論。他現在將個人的想法放在一邊,走出室外,手放在他的貝瑞塔上,眼睛掃視著附近建築物的正面、窗戶和屋頂,以及附近的汽車,看看附近是否有任何不尋常的地方。

馬丁內斯和林奇上了雪佛蘭,外面輪到值勤的警車向前移動,停在吉納瓦公寓轉角處。

貝爾對著他的無線電對講機說:“安全。將她帶出來。”

普拉斯基出現了,帶著吉納瓦進了皇冠轎車。他自己也跳上車,坐在她身邊,貝爾坐上了駕駛座。兩輛車一前一後穿過城區,來到第五大道以東,西班牙哈萊姆區的一幢老式出租房子前。

這個地區的主要居民是波多黎各和多米尼加人,不過也有來自其他拉丁國家的人,如海地、玻利維亞、厄瓜多爾、牙買加和中美洲——有的是黑人,有的不是。還有來自塞內加爾、利比裏亞和中美洲國家的新移民,合法的、不合法的。發生在這裏的大部分仇恨犯罪案件並不是白人針對西班牙裔人或黑人,而是在美國出生的人對抗新來的移民,不管他們的種族或國籍是什麽。這個世界就是這樣,貝爾悲哀地想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