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第4/5頁)

他們走進幫會一樓門廳,步伐很快,似乎擔心那些人會一眼認出他們,而向移民局或“幽靈”密報。他們兩個人把頭壓得低低的。

一個叫吉米·馬的男子接待了他們。他穿著一套縫線像是隨時會繃裂、上面滿是煙灰的灰色西裝,他招呼他們到樓上的辦公室坐下。

吉米·馬是東百老匯大道福建幫的會長,但實際上,他可說是唐人街小區的地下市長。

他的辦公室很大,但東西很少,幾張式樣不一的椅子、兩張桌子、成堆的文件、一台昂貴的計算機和電視裝飾著這個空曠的房間。一個向一邊傾斜了的書架上堆放著上百本中文書,墻上有一幅褪了色的、有些黑色汙漬的中國風景海報。不過,張敬梓並未被這破爛的外表給蒙騙,他相信眼前這位姓馬的哥們兒肯定是個百萬富翁。

“請坐。”吉米·馬用中文說,拿出香煙遞給他們。他是個寬臉的家夥,頭上的黑發整齊地往後梳去。

張敬梓搖頭婉謝,但吳啟晨接過一支煙。古米·馬打量他們身上肮臟的衣服,一幅邋遢一樣兒,然後笑著說:“你們兩個人看來有很精彩的故事。一定很精彩吧?我真的很願意你們說來聽聽。”

張敬梓的確有故事要說。故事夠不夠有趣他不知道,但他知道這個故事將是虛構的。他已決定不把他們搭乘福州龍號的事告訴任何陌生人,也絕口不提“幽靈”可能在尋找他們的事。他對吉米·馬說:“我們剛才搭了一艘洪都拉斯輪船進港。”

“你們的蛇頭是誰?”

“我們不知道他的名字,只知道他自稱‘墨西哥’。”

“墨西哥?”吉米·馬搖搖頭,說,“我從來不和拉丁美洲的蛇頭合作。”吉米·馬說中文的口音有美國腔。

“他收了我們的錢,”張敬梓悲哀地說,“說要幫我們搞證件和運輸工具,但最後就把我們扔在碼頭上,跑了,”

吳啟晨看著張敬梓,驚奇他怎麽會編出這樣的故事。張敬梓事前已提醒他沒事別亂說話,讓自己一個人來對付吉米·馬。在福州龍號上,吳啟晨喝了太多的酒,容易沖動,他生怕他一不小心會說出偷渡者和水手全被關在貨艙裏的事。

“哎,他們老是這樣,”吉米·馬愉快地說,“但他們為什麽要騙人?難道這筆生意還不好做嗎?去他媽的墨西哥人。你們到底是從哪來的?”

“福州。”吳啟晨脫口而出,張敬梓卻驚呆了。他正打算要講另一個福建的城市,好把與“幽靈”的關聯降到最低。

張敬梓假裝生氣繼續說:“我有兩個孩子和一個嬰兒,還有我父親,他年紀很大了。至於我這位朋友,他的老婆現在生了重病。我們需要幫忙。”

“噢,幫忙。你說的故事很精彩,不是嗎?好吧,你需要幫什麽忙?有些事我可以盡力,有些就不行了,我可沒有八仙過海的本領。說吧,你需要什麽?”

“證件、身份證明,一共要三份,給我、我老婆和我的大兒子。”

“行、行,我可以搞來一些證件。駕駛執照、社會保險卡,幾張舊公司的證明文件,都是一些已經破產的公司,所以沒人能追查你們。只有吉米·馬才聰明到能想出這種點子。有了這些證件,你們就看起來和一般美國公民差不多了。不過,光憑這些證件你們還是沒辦法找工作,現在移民局的那些混蛋什麽都查得清清楚楚。”

“有人替我安排工作了。”張敬梓說。

“我不替人搞護照,”吉米·馬接著說,“危險了。還有綠卡也不行。”

“什麽是綠卡?”

“永久居留權卡。”

“我們打算一直躲在地下等待特赦。”張敬梓解釋。

“是嗎?這樣可能會需要很久啊。”

張敬梓聳聳肩表現出一幅無可奈何的樣子,接著說,“我父親需要找醫生。”他又對吳啟晨點點頭,“他老婆也一樣。你能幫我們搞到保健卡嗎?”

“我不替人弄保健卡,太容易被追查了。你們得去找私人醫生才行。”

“很貴嗎?”

“貴,當然貴。但是如果你們太窮,只能上市立醫院,他們就會逮捕你。”

“他們的醫術好嗎?”

“我怎麽會知道?況且,難道你們還有別的選擇嗎?”

“好吧,”張敬梓說,“就剛才說的這些文件,要多少錢?”

“一千五百元。”

“人民幣?”

吉米·馬笑了起來。“我只要美元。”

張敬梓不動聲色地暗自盤算。一千五百美元,這價錢太離譜了。他雖有五千元人民幣,但這是他們全部的家當。於是,他堅定地搖頭說,“這個價錢不可能。”一番激烈的討價還價後,最後敲定的價格是九百美元。

“那你呢?”吉米·馬對吳啟晨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