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第2/3頁)

工人協會頭目頓時通紅了臉,他急忙想解釋,卻被“幽靈”打斷了:“明天早上八點半叫他來見我,你知道我在哪兒。”說完,“幽靈”就掛斷了電話。

工人協會頭目把“幽靈”的安排轉告譚姓男子。他們彼此握過了手,買賣就算達成了。

在孔子提倡的倫理體系之中,“朋友”的地位被列在最後面,位於君臣、父子、兄弟、夫妻之後。盡管如此,這位工人協會頭目心想,背叛朋友的行為仍是可恥的。

但無所謂,不管他什麽時候下地獄,姓譚的必然要為此付出代價。至於對這位頭目和他的同伴來說……嗯,一小時就賺到三萬美元,還算不賴。

雙手顫抖,呼吸急促,張敬梓離開了東百老匯工人協會的辦公室,走過三個街區,才找到一間在唐人街裏難得一見的酒吧。他坐在歪斜的凳子上,要了一罐青島啤酒,仰頭一飲而盡,立刻又叫了一罐。

他還有點慌張:不,是驚嚇。想不到那三個社團的人,竟然相信他就是約瑟夫·譚,而且還真的替他安排明天早上與“幽靈”的會面。

他自顧自地笑了起來。多嚇人的主意,他居然拿家人的性命去和那些人談起價錢來了。

幾個小時前,張敬梓還坐在他們在布魯克林區落腳的公寓裏,不停思考:黑暗和恐懼成了我們的生活……

他父親敏銳的眼睛眯了起來:“你在想什麽?”

“‘幽靈’現在一定在想方設法找我們。”

“的確。”

“但他絕對料不到我會去找他。”

張傑祺的目光仍牢牢盯在兒子身上,好一會兒後,才移向臨時神桌上的祖先排位。弓長張……拉開長弓的射手:“如果你找到他,打算怎麽做?”

他對父親說:“殺了他。”

“為什麽不去找警察?”

張敬梓露出苦笑:“你認為這裏的警察可靠嗎?”

“不。”他的父親回答。

“我會殺了他。”張敬梓又說了一次。在他這一生中,從未做過違抗父親旨意的事。而此時,他不知道父親會不會阻止他去做這件非幹不可的事。

然而,出乎他意料,他的父親竟然回答:“你能行嗎?”

“可以,為了這個家庭,我一定行。”說完,張敬梓便穿上了風衣,“我去唐人街走走,看有沒有辦法找到他。”

“聽我說,”他的父親低聲說,“你知道該怎麽找一個人嗎?”

“怎麽找?”

“你必須通過他的弱點去找。”

“‘幽靈’的弱點是什麽?”

“他無法接受失敗,”張傑祺說,“他非得殺光我們,否則他這一生都會活得不痛快。”

於是,張敬梓依他父親的建議以家人的性命為餌,誘出“幽靈”。果然,這個計策奏效了。

張敬梓拿起冰涼的啤酒瓶,貼在自己的臉上,想到自己可能會因此送掉性命。只要“幽靈”一打開大門,他就立刻朝他開槍,但可以設想,“幽靈”的其他同夥和保鏢,一定會馬上殺了他。

一想到這點,他腦海中浮現的第一個影像就是威廉,他那叛逆的兒子。年紀輕輕的他,將比任何人還要早承擔責任,一肩挑起整個張家的這副擔子。

此時,他仿佛又聽見他兒子妄自尊大的話語,看見他滿是輕蔑的眼神……

孩子,真正的愛,不是用一份小禮物,美食或一間屬於自己的房間來衡量的。愛是展現在節制、榜樣和犧牲之上——甚至犧牲的是自己的生命。

唉,我的孩子……

張敬梓付過錢,離開了酒吧。

盡管時間已晚,街上還是有幾家商店仍在營業,想做今日最後一批觀光客的生意。張敬梓走進一家佛具用品店,買了一個神龜、一塊銅牌、一對有紅色燈泡的電子蠟燭以及一點焚香。他花了點兒時間挑選佛像,最後挑了一個滿臉微笑的彌勒佛。雖說明天他就要去殺人,然後被殺,但一個微笑的佛像,或許可以為他遺留在這世界上的家人帶來一點安撫、慰藉和好運。

“要注意,阿米莉亞……”

阿米莉亞·薩克斯正駕車前往下城,車速慢得己接近路旁限速牌上的數字,這完全不是她的風格。

“要注意,親愛的,”她父親在身體狀況極差的時候,在癌細胞貪婪地蹂躪他身體各部位器官的時候,曾經對她這麽說,“你得小心保護自己。”

“是的,爸爸。”

“不,不。你說‘是的’,但心裏並非真的這樣想,你只是想:我必須敷衍一下這個老頭子說的話,因為他的狀況看起來很糟。”

盡管當時他躺在漢彌爾頓堡公園大道西布魯克林醫院的病房裏,已瀕臨彌留狀態,但他還是不會錯看女兒一丁點兒的心思。

“我真的沒這麽想。”

“唉,你聽我說。阿米莉亞,你聽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