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第2/3頁)

但梅梅攔住了他。“來不及了。”她說。

“不!”他尖聲嘶喊,跌坐回沙發上。

他轉身看著她。挫折和悲傷讓他燃起了憤怒的情緒,並毫不留情地投射在她身上:“是你幫他的,對吧?你知道他想要做什麽!”

她拿著寶兒的貓咪玩具,低頭看著它,一語不發。

張敬梓握起拳頭高高舉起,想往她身上揍去。梅梅眯起眼睛,只稍稍偏過身子,準備承受即將落下的拳頭,蹺腿坐在椅子上的威廉不耐煩地換了一只腳,而羅納德則大哭起來。不過,張敬梓卻放下了拳頭,心想:我向來要求她和孩子尊重長輩,尤其是要孝順我父親。他知道父親一定會以公公的身份要她幫忙,而她也只能順從。

在藥效造成的影響漸漸消失後,張敬梓坐了好一會兒,飽受焦慮的折磨,心中只希望能有好消息出現。

然而,電視新聞報道卻證實最壞的事情發生了。

記者說,那名土耳其人被一名老人開槍打死,而老人自己也因服用過多嗎啡身亡,顯然是自殺。據說,兇案發生的這間屋子是蛇頭關安的藏身地,他因涉及昨天早晨發生的福州龍號沉船案而遭警方通緝。不過,今天在警方趕到現場前,關安已經逃走了。

羅納德又哭了起來,他看看電視,又看看自已的父母親,嘴裏喃喃嚷著:“爺爺……爺爺……”

威廉盤腿坐著,一邊焦慮地搖動身體,一邊萬分痛苦地將新聞報道的內容翻成中文。巧合的是,電視裏報道新聞的那名主播,也是一位東方面孔的華人。

報道結束了,在電視新聞確定張傑祺的死訊後,梅梅站起來走進臥房。她拿了一張信紙回來,交給丈夫,然後把寶兒抱在懷裏,擦擦她的臉和雙手。

張敬梓茫然地接過這張折得很整齊的信紙,慢慢打開。信紙上的字是用鉛筆寫的,雖然不是用飽蘸墨汁的毛筆,但每個字仍寫得十分俊秀。老人曾這麽教導孩子:一位真正的藝術家,無論在何種狀況下,都能勝過任何工具。

吾兒:

我這一生所擁有的已經遠遠超過我本來的期望。現在我老了,又生了病,在這世上活一兩年對我來說已沒什麽意義。反之,若由我來完成責任,在生死薄上所注定好的時間回歸大地,這才是讓我感覺快慰的事。

而現在,這個時刻終於到了。

我有許多話想對你說,想把我這一生從我的父親、你的母親和你身上學到的東西,全扼要地對你說一遍。不過,我決定不這麽做。真理是不會動搖的,但通往真理的道路往往像座迷宮,必須靠我們自己的努力去挖掘。我已種下了健康的竹子,而它生長得很好。你要繼續在世上的旅程,朝向光明前進,好好教育你的下一代。你像農夫一樣時時警惕,但也要給他們空間,他們的本質很好。一定會健康茁壯地成長。

父字

張敬梓心中登時湧起無邊的憤怒。他猛然從沙發上站起,卻因未完全散去的藥效而站立不穩。他勉強控制著站直身體,抓起茶杯,重重摔在墻壁上,砸了個稀爛。羅納德嚇得急忙逃開。

“我要去宰了他!”他吼道,“‘幽靈’,他死定了!”

他的吼叫聲把小嬰兒給嚇哭了。梅梅低聲對孩子們說了些話,威廉先是猶豫了一下,然後才對羅納德點點頭。羅納德抱起寶兒,和威廉一起走進了臥房,把門關上。

張敬梓對她說;“我既然能找到他一次,就有辦法再找到他。這次我——”

“夠了。”梅梅冷冷地說。

他轉身看向妻子:“你說什麽?”

她壓抑住情緒,把頭低了下來:“你不能去。”

“別用這種口氣對我說話,你是我老婆。”

“沒錯,”她對他說,聲音有些顫抖,“我是你老婆,而且我還是你孩子們的母親。如果你死了,我們怎麽辦?你想過這點沒有?我們會淪落街頭,你就一心想讓我們有這種結果嗎?”

“我父親死了!”張敬梓咆哮說,“那家夥必須為他的死負責。”

“不,他不需要,”她吸了一口氣,再次鼓足勇氣說,“你父親已經老了,又生了病。他並不是我們生活的重心,我們必須繼續走下去。”

“你怎麽能說這種話?”張敬梓吼道,無法相信她竟然會出現這種忤逆的態度。

“他活過了一生,而現在他走了。敬梓,你一直活在過去。沒錯,我們的父母值得我們敬重,但也就只有這樣而已。”梅梅繼續說下去,“你不能去替他復仇。你得留在這裏和我們在一起,好好地躲著,直到‘幽靈’被抓或被殺為止。到時,你和威廉就去約瑟夫·譚的印刷工廠上班,而我會留在家裏教育羅納德和寶兒。我們全都要學英文,努力賺錢。”她停了一下,伸手擦去臉上的淚水:“我也一樣愛他,你是知道的。我和你一樣,痛失了一位親人。”說完,她便轉身繼續開始打掃收拾的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