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坐在她桌子前面的是一個大塊頭男人,身穿加州刑事局的制服。這張桌子是政府配發的辦公家具,式樣很平常,表面就像一塊大木板,上面淩亂地放著幾支筆、幾張獎狀、一盞台燈,還有幾張照片:兩個孩子的照片,丹斯和一個英俊的銀發男子的合影,她父母的合影,還有兩條狗的照片,每條狗都有個孩子相伴。廉價的合成板桌面上放著十幾本卷宗。

“這真是太糟糕了,”托尼·沃特斯是凱匹透拉監獄的高級警衛。“我沒什麽能告訴你。”

丹斯發現他充滿憂慮的聲音裏帶有一絲東南地區的口音。蒙特雷半島吸引了來自全世界的人。這會兒丹斯和沃特斯單獨呆在一起。邁克爾·奧尼爾在檢查從逃跑現場獲取的刑偵線索。

“你負責關押佩爾的監獄分區嗎?”丹斯問。

“是的。”沃特斯身材魁梧,肩膀下垂,他探身向前坐在椅子上。丹斯猜測他該有五十四五歲了。

“佩爾有沒有對你說過什麽——關於他的去向?”

“沒有,長官。自從案發以來,我一直在搜腸刮肚地回想。我一聽到這個消息就這麽想了。我坐下來,仔細回憶他本周或更早時候說過的每一句話。

但是,我什麽也沒發現,絲毫沒有。有一點要注意,丹尼爾不怎麽講話。尤其不跟我們這些當差的講。”

“他去過圖書館嗎?”

“常去。總是在讀書。”

“我能找到他都看過哪些書嗎?”

“沒有借閱記錄,而且不允許囚犯將書借出。”

“有人去探視他嗎?”

“過去一年都沒人來過。”

“他打過電話嗎?有沒有記錄?”

“打過,長官。但是沒有錄音。”他回想了一下,繼續說,“他的電話並不多,基本上都是那些想采訪他的記者打來的。但是他從不回電話。我想,也許他曾和他的姑媽通過一兩次電話。我不記得還有其他與他通過話的人了。”

“電腦呢,他有沒有收發過電子郵件?”

“囚犯是沒有這些東西的。當然,我們是有的。

電腦放在一個特殊的區域——控制區。我們這方面的規矩是很嚴格的。你知道的,我也考慮過這一點,如果他曾和高墻之外的某個人聯絡——”

“他一定聯絡過。”丹斯說。

“是的。一定是通過某個釋放的囚犯進行聯絡的。你可能想到監獄裏去調查一下。”

“我已經想到了。我曾和你們的典獄長談過。

她告訴我,在過去的一個月裏,只有兩名囚犯被釋放,而且他們的假釋官今天上午已經調查過他們的行蹤。不過他們也許能向某人通風報信。假釋官正在做這方面的調查。”

丹斯注意到,沃特斯沒帶任何物品來,於是她問:“你有沒有拿到我們請求獲得的東西,就是佩爾牢房裏的物品?”

這名警衛的情緒很低落。他搖了搖頭,垂下了目光。“我去過了,長官。不過牢房是空的,裏面什麽都沒有。實際上已經空了好幾天了。”他擡起了視線,嘴唇緊繃著,似乎在進行心理鬥爭。然後他的目光又低垂了下去。他說:“我弄不明白。”

“不明白什麽?” 棒槌學堂·出品

“問題是,我曾在聖昆丁監獄、索萊達監獄和隆波克監獄工作過。還有幾處別的監獄。我們學會了尋找某些東西。瞧,如果某個要犯逃跑了,牢房就會發生變化。有些東西會消失——有時消失的是犯人準備逃跑時留下的證據,或者是犯人曾經作惡留下的、不想讓我們知道的證據。或者是關於他下一步行動的證據。因為他知道案發後我們會用顯微鏡來搜查他的牢房。”

“但在佩爾的案子中,我們認為他不會將所有東西都丟棄掉。”

“凱匹透拉監獄從未發生過越獄事件。這不可能發生。對犯人的監管非常嚴密,犯人幾乎不可能幹掉其他的犯人——我的意思是,不可能殺害其他犯人。”這男人的臉變得通紅。“我本該考慮得更周到些。如果是隆波克監獄,我肯定能立馬知道要出問題了。”他揉了揉眼睛,“我把事情搞砸了。”

“這一跳可太遠了,”丹斯寬慰他說,“從管家跳到了越獄。”

他聳了一下肩,看了看自己的指甲。他沒有佩戴任何首飾,但是丹斯能注意到結婚戒指在無名指上留下的壓痕。她曾想到,這並不是不忠的表現,而是對工作需要的服從。也許,在危險的囚犯當中周旋,最好還是不要戴會勾起他們賊心的東西。

“聽起來你在這一行已經幹了很久了。”

“的確很久了。從軍隊退役後我就在監獄工作。

一直沒挪過窩。”他摸了一下板寸頭,咧嘴笑了。

“有時我覺得一輩子都耗在那兒了,有時又覺得昨天才入行。再過兩年我就退休了。滑稽的是,我會懷念那裏的。”這會兒他顯得很放松,他意識到沒人會因為他沒能預料到越獄的發生而責備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