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她又來到了後院。

這是她的夏爾郡,她的納尼亞,她的魔法學校,她的秘密花園。

17歲的特雷莎·克羅伊頓·波林坐在一張灰色柚木的“史密斯·霍肯”牌秋千椅上,手上拿了一本薄薄的書,慢慢翻動著書頁。這是美好的一天。

空氣中的芬芳氣息好似梅西百貨香水櫃台的味道,附近的納巴山也如往常一樣寧靜,山上布滿了三葉草叢和青草地、翠綠的葡萄藤、松樹和樹皮粗糙多瘤的柏樹。

特雷莎帶著抒情詩的情緒來展開她的遐想,因為她正在讀這樣美好的書籍——文筆精湛、真情實感、見解深刻……不過這些詩歌有時也顯得乏味透頂。

她長嘆一口氣,希望姨媽能在旁邊聽見她的嘆息。簡裝本的書垂在她手上,她再次看向後院。她生命中似乎有一半時間都是在這裏度過的。她有時這樣稱呼它:一座綠色的監獄。

有時候,她特別喜歡這個地方。這裏很漂亮,是讀書或彈吉他的最佳地點(特雷莎想當一名兒科醫生、旅行作家,或她心目中最好的職業——成為莎倫·伊斯賓,一位久負盛名的古典吉他演奏家)。

此時她坐在後院裏,沒有去學校,因為她和她姨父母將要踏上一段意料之外的旅途。

哦,特雷莎,我們會很快樂的。羅傑姨父要去曼哈頓辦事,去發表一次演講或做一番研究,我也不太清楚。我根本沒注意。他總是忙個不停,你知道你姨父的習慣。但這不是很好嗎,我們可以離開這裏,說走就走?就當是一次冒險。

這就是為什麽她姨媽在星期一早上10點鐘就把她從學校接了出來。只是,嗨,他們還沒出發,這有點奇怪。她姨媽解釋說“有些‘後情’方面的困難,你懂我的意思嗎?”

特雷莎在瓦列霍斯普林斯中學同年級257名同學中的成績排名第8。她說:“是的,我懂。你說的應該是‘後勤’吧。”

但讓小姑娘無法理解的是,既然他們還沒有登上該死的飛往紐約的飛機,那為什麽不能在這些“困難”解決之前讓她繼續呆在學校呢?

她姨媽說:“另外,這會兒還處於學習時間。所以你繼續學習吧。”

她所指的並不是學習;而是指不許看電視。

而且也不能跟孫妮、特拉維斯或凱特琳出去玩。

同時也意味著不能去蒂布隆酒店參加由她姨父的公司參與贊助的大型掃盲慈善活動(她甚至還為此買了一件新衣服)。

當然,這全是胡扯。根本沒有去紐約的旅行安排,沒有困難,既沒有“後勤”問題,也沒有所謂的“後情”問題,什麽困難都沒有。這只是一個讓她留在綠色監獄的借口。

為什麽要撒謊呢?

因為那個殺了她父母以及哥哥姐姐的男人從監獄裏逃跑了。而她姨媽似乎還以為這件事可以瞞過特雷莎。

拜托……這是雅虎網站上的頭條新聞。加利福尼亞的所有人都在各大交友網站上談論這件事。

(不過,她姨媽關閉了家裏的無線路由器,但特雷莎還是設法輕易地通過鄰居家沒有安全保護的電腦系統連接上網了。)女孩把書扔在秋千的橫板上,然後來回蕩起秋千,同時將頭發裏的皮筋拿了下來,松開了馬尾辮。

特雷莎當然非常感謝姨媽這些年來為她所做的一切,也很喜歡她,真的很喜歡她。自從8年前在卡梅爾度過那些恐怖的日子之後,她姨媽就一直照顧這個人稱“睡偶”的姑娘。特雷莎發覺自己被她收養了,還搬了家,改了名字(改成了特雷莎·波林;還不算最糟糕的名字),並且被迫接受了幾十位心理醫生的治療。這些醫生都很聰明,富有同情心,都提出“通過探究導致悲傷的事件過程,以及特別留意治療過程中父母形象的移情價值,來達到心理康復的效果。”

有些心理醫生對她是有幫助的,有些則沒有。

但最重要的因素是時間,它能耐心地創造奇跡,因此特雷莎不再是以前那個“睡偶”了,不再僅僅是那個童年慘遭悲劇的幸存者。她目前的身份很復雜:學生、朋友、偶爾還是男生的女友、獸醫助手,很不錯的50米、100米短跑選手,還是一個會彈奏斯哥特·喬普林的名曲“好客的主人”的吉他手。她能在吉他的琴頸彈出降音和弦,手指卻不會在琴弦上發出吱吱的雜音。

但現在,她遇到了阻礙。那名兇手從監獄裏逃跑了,這倒是真的。但這不是真正的問題。絕對不是,問題在於她姨媽處理一切事情的方式。這就好似倒撥時鐘,又把她送回從前,六七年前,哦,上帝啊,也許是八年前。特雷莎覺得她又變成了“睡偶”,之前所有的進步都被抹消了。

親愛的,親愛的,醒醒,別害怕。我是警察。看到警徽了嗎?快拿上衣服,到洗手間換一下,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