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爾蘭沒有蛇(第3/10頁)

其中一個人自覺地走向建築物,撬下一塊門板,像撕紙牌一樣把木板撕碎,生起了一堆火。很快,一壺從河裏提來的水燒開了,接著茶也沏好了。除了拉姆・拉爾,他們每人都有一個搪瓷杯子。他心裏記下來,也要跟著買一個。這活幹起來灰塵多,容易口渴。湯米・伯恩斯喝完自己的一杯茶,又滿上,遞給了拉姆・拉爾。

“你們在印度喝茶嗎?”他問道。

拉姆・拉爾接過茶杯。茶水已經泡好了,甜絲絲的,呈米白色。他不喜歡。

他們站在高高的屋頂上,開始第一天上午的工作。瓦片不用留存,所以他們用手掰下來,拋到遠離河岸的地面上。他們接到過指示,不能堵塞河道,所以,都得把瓦片扔到建築的另一邊,丟在酒廠周圍長滿蒿草、雜草、金雀花和荊棘的地面上。工人們用繩子拴在一起,一旦有人抓不住,要從屋頂上滑下去時,旁邊的人就能夠拉住他。由於沒有了瓦片,屋梁之間露出了大窟窿。他們的腳下就是頂層的地板,下面是麥芽倉庫。

上午十點鐘時,他們沿著建築物內搖搖欲墜的樓梯走下來,到草地上吃早飯。他們又燒了一壺茶水。拉姆・拉爾沒有早飯可以吃。兩點鐘時,他們休息吃午飯,其他人都吃著大塊的三明治。拉姆・拉爾看了一下自己的雙手。手上有幾個地方劃破了,流著血;他肌肉酸疼,也很餓。他又暗暗記下來,要買一副厚手套。

湯米・伯恩斯從自己的飯盒裏拿出一塊三明治。“你不餓嗎,拉姆?”他問道,“放心,我這裏還有。”

“你這是在幹什麽?”大個子比利隔著火堆問道。

伯恩斯看起來很戒備。“就給小夥子一塊三明治嘛。”他說。

“讓那黑鬼自己帶三明治,”大個子比利說,“你管好自己就行了。”

大家都低頭看著自己的飯盒,默默吃著,顯然誰也不想與大個子比利爭辯。

“謝謝你,我不餓。”拉姆・拉爾對伯恩斯說。他走到一邊去,坐到河邊,把火辣辣的雙手浸到水裏。

到太陽下山、卡車來接他們時,屋頂上一半的瓦片已經被掀掉了。再過一天,就要用鋸子和起釘器來拆除椽子了。

這個活整整幹了一個星期。曾經壯觀的建築,如今已被拆掉了椽子、木板和大梁,空蕩蕩地矗立在那裏。洞開的窗戶像睜著的眼睛,期盼著死神的來臨。

拉姆・拉爾很不適應這種艱苦的勞動。他的肌肉酸痛不止,雙手長滿了血泡,但因為需要錢,他掙紮著堅持了下來。

他已經買了一個飯盒、一只搪瓷杯、一雙硬靴子和一副厚手套。別人誰也不戴手套,他們的手經過多年體力活的磨煉,都已十分耐磨。整整一周的時間裏,大個子比利・卡梅倫不停地刺激他,讓他幹最重的活。聽說拉姆・拉爾怕高,比利就把他安排到最高處幹活。這位旁遮普人忍氣吞聲,因為他需要這筆錢。星期六那天,事情終於爆發了。

木料都拆光了,現在他們要拆除磚石。讓這棟龐大的建築物在遠離河邊的一側倒下去,最簡便的方法就是在面對開闊地的墻角處埋上炸藥。但他們不能用這種方式,因為在北愛爾蘭的任何地方,想使用炸藥都必須申請特許證,這樣做會驚動稅務人員,而麥奎因和他的手下就都得交一筆可觀的所得稅,麥奎因還得另外支付一筆國家保險費。所以,他們只能冒險站在搖搖欲墜的地板上,把墻面一塊塊鑿下來,下面支撐的墻壁在大錘的震動下不斷開裂,隨時都有坍塌的危險。

午飯時,大個子比利繞著大樓走了兩圈,然後回到了火堆旁。他開始給大家講,怎樣把三樓外墻上很大的一塊墻體拆下來。他轉向拉姆・拉爾。

“我想讓你到上面去,”他說,“在墻體要倒下時,把它往外蹬。”

拉姆・拉爾擡起頭看了看那塊墻面,墻基處橫著一條很長的裂縫。

“這塊墻面隨時都會倒下來,”他平靜地說,“誰站在那上面都會跟它一起摔下來。”

卡梅倫凝視著他,臉漲得通紅,連眼白都變紅了。“我的工作不需要你來指點。讓你怎麽幹就怎麽幹,你這個愚蠢的黑鬼。”他轉身走開了。

拉姆・拉爾站起來,尖聲說道:“卡梅倫先生……”

卡梅倫驚異地轉過身來。工人們坐在那裏,都驚得張大了嘴巴。拉姆・拉爾慢慢地朝這個大個子工頭走了過去。

“有一件事我們要說說清楚。”拉姆・拉爾說,他的聲音清脆響亮,空地上的人都能聽到,“我是印度北部的旁遮普人,我也是刹帝利血統,屬於武士的種姓。我現在或許沒有足夠的錢完成醫學學業,但在兩千年以前,我的祖先是武士、王子、達官和學者,而你的老祖宗還在赤身裸體地用四肢爬行。請你不要再汙辱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