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 湖邊的修道院 9

瑞士,格林德爾瓦爾德

瑞士中南部的艾格爾峰背面,有一棟大木屋。在瑞士境內,特別是在山上,能住進這裏的都是些很不簡單的人物,可這座房子的主人卻是個平民。他總是喜歡聽別人對他的猜測,比如說,在格林德爾瓦爾德這兒的酒吧和咖啡廳裏,會有人猜測他的職業。有些人認為他是來自蘇黎世的一名成功的銀行家;有人覺得他是蘇黎世一家大型化工企業的老板;還有人說,他生在一個富裕的家庭,根本就沒有什麽職業;更有一種毫無根據的流言,說他要麽是一個軍火商,要麽是洗黑錢的。據一個在他那間木屋當保姆的姑娘說,他家的廚房裏擺著十分昂貴的銅制容器和各式廚具。於是又有一種流言傳開了,說他是一家餐館的廚子。眾多傳聞中,他最喜歡這個。他總是這樣想,如果自己沒有從事現在這份職業,當一名廚師會是一個不錯的謀生方式。

偶爾,有人會往他住的這個地方郵些信件,信上接收人姓名寫的是艾瑞克·蘭格。他平時說的是帶有瑞士口音的德語,不過他那唱歌一樣的說話節奏倒是像極了瑞士內陸地區一些住在山谷中的本地人。平時買東西他就去鎮上的米格羅斯超市,而且總是用現金結賬。從來沒人到他家做客,他這個人雖然長相不錯,但人們從未見過他身邊有女人。有時候,他會消失很久。當有人問他去哪兒的時候,他總是用工作上的事情搪塞。有時候被問煩了,他那灰色的眼睛就會放出冷光,讓人不敢再追問下去。

大多數時候,他都閑著。十二月到三月期間,山上的積雪厚實,他幾乎整天都待在山坡上。他是個滑雪健將,滑速很快,卻從來都不魯莽,他既有無障礙滑雪手的身材和力量,也有障礙滑雪手的速度和靈活。他的滑雪裝備價格不菲,但不張揚,目的就是為了不惹人注意。在乘坐升降機時,他從不說話。夏天,當大部分冰川消融的時候,他每天早晨都會走出木屋,到山谷背面的陡坡上去爬山。他身材高大而健壯,窄臀寬肩,大腿的肌肉發達,小腿的肌肉呈菱形,仿佛他的身體就是為了這項運動才長成這種結構的。他總是挑那些表面堅硬的小路前行,似乎從來不覺得累。

通常情況下,他會在艾格爾峰山腳止步,喝些水壺裏的水,然後眯起眼睛迎風擡頭望。他從來都不繼續往上爬,在他看來,那些妄圖征服艾格爾峰的人實在是愚蠢至極。有那麽幾次,他在木屋的平台上聽到有援救直升機飛來,用蔡司望遠鏡一看,幾個登山者的屍體正被直升機用繩子吊著,在艾格爾峰的風中搖曳。對於大山,他心懷敬意。艾格爾峰,就像這個名叫艾瑞克·蘭格的人一樣,是個出色的殺手。

快到中午的時候,蘭格完成了一天的滑雪行程,從升降機上下來。在雪道的底部,他消失在一片松樹林之中,接著,他在松林中穿梭著到了木屋的後門。他脫掉滑雪衣和手套,在門旁邊的鍵盤上敲了一串密碼。他進了屋,脫掉上衣和褲子,把滑雪裝備掛到一個專用架上。然後上樓洗個澡,換上休閑裝:一條絨褲,一件暗灰色的羊絨毛衣,一雙半筒皮靴。旅行袋是事先就準備好的。

他站在洗手間的鏡子前打量了一下自己。頭發是漂染的金黃和灰色的混合色。眼睛戴上了黑色的隱形眼鏡。他會定期到日內瓦城外一家整容院去做一下整容手術。他戴上一副玳瑁眼鏡,在頭發上塗了一層發膠,把頭發統統梳到腦後。完美的易容。

他走進臥室。在寬大的儲藏櫃裏藏著一個保險箱,他拉開制動鎖栓,把厚重的拉門打開。裏面是他平時用的工具:假護照、大量各幣種現金、一系列手槍。他往錢夾裏塞了點瑞士法郎,又選了一把斯捷奇金九毫米口徑的手槍,這是他最喜歡的武器。他把槍放到旅行袋裏,關上保險箱的門。五分鐘後,他發動奧迪車,動身前往蘇黎世。

在歐洲政治極端主義的暴力史中,沒有哪個恐怖分子的行為比“金錢豹”更為血腥了。他是一名職業殺手,足跡遍布歐洲大陸,從雅典到倫敦,從馬德裏到斯德哥爾摩,殺人無數。他曾經效力於西德紅軍、意大利“紅色旅”、法國恐怖組織“直接行動”。他曾經為愛爾蘭共和國軍團殺掉一位英國軍官,還為巴斯克獨立團殺掉一位西班牙部長。他和巴勒斯坦恐怖分子保持著長期而穩定的合作關系。過去,他曾經為阿布·吉哈德效力,執行了一系列綁架和暗殺任務,除此之外,他還為狂熱的巴勒斯坦恐怖組織頭目阿布·尼達爾殺了幾個人。還有,1985年12月,羅馬和維也納機場遭到的那次恐怖分子突然襲擊,據說就是“金錢豹”在背後策劃的。九年前,一位法國工業家在巴黎被殺,據說那次是“金錢豹”最後一次行動。一些在西歐情報局工作的人認為“金錢豹”因和老雇主發生爭執而被殺。也有些人覺得這個人根本就不曾存在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