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雪地遺痕

【1】

紅丹河河面很靜,一種空冥無果的靜。雪鸮落在王媽的肩上,用頭頂了幾下她的臉,模樣在王媽的疤痕襯托下,顯得非常可愛,只是它發出的笑聲,回蕩在女屍周圍,顯得格外陰森。

王媽坐在紅松樹下,心裏幹急。樹下雖然擋風,但畢竟處在下風口,時間一長,就被凍得噝噝噓噓的,當真是有些熬不下去了。再加上夜半三更,在這天寒地凍的荒山野嶺裏,危險的東西太多,隨便冒出個野生動物,就能結果了她的性命。

漸漸地,王媽開始呼吸困難,腦袋發困,她提醒自己千萬不能睡覺,就在半睡半醒之間,王媽終於聽到了警車的鳴笛。

等何曉箏與狄康趕到時,現場已經被耶那村派出所警戒,王媽也被擡在一邊救護。一群記者也紛紛聞訊趕來,都想搶在第一時間報道這條重大新聞,這也就給警方造成了一種無形的壓力,無論如何,何曉箏和狄康必須在天亮之前給媒體一個說法。

民警對狄康說,還在排查失蹤人口,因為不能提供屍體細節,到現在還不能確認死者身份,但他們可以肯定,死者不是耶那村人。因為那塊巖石,是紅丹河的生祭石,村裏女人十分忌諱去那裏。

生祭石是耶那村殺生祭神的地方,當地傳說,古人帶兵外出打仗前,必宰豬羊連夜祭石,第二天若祭品都不見了,一定會打勝仗。因此,耶那村人為了感念石頭的恩德,經常在生祭石前宰殺牲畜,燃香舉供,以示祭拜和感恩。雖然,近些年殺生祭石不再那麽隆重,但耶那村人殺牛宰羊依然會在這裏進行,他們將牲畜的血潑在生祭石下,以血祭石。

狄康問民警,有沒有目擊證人。民警說,趕到現場的時候,只有蕭家的王媽在,是她發現的屍體。民警知道,王媽是個疤痕縱橫的半臉人,說話間,盡量避開王媽的臉。狄康卻絲毫不加避諱,朝王媽走去。

王媽眼神慌亂,想看狄康,卻又故意閃躲。狄康低聲問王媽,為什麽三更半夜來紅丹河?王媽說是蕭錯走時交代的,因為家裏雪鸮老朝紅丹河這邊笑。狄康看著飛走的雪鸮,想起夜探葬狗坡時,雪鸮發現豆豆時的情景,心中對這個小生靈,倒生了幾分敬佩。

何曉箏蹲下身,仔細檢查王媽的腿傷,發現王媽的腿已經骨折。狄康急忙叫民警先送王媽去醫院,可王媽卻一口拒絕。她知道,自己半邊臉畸形奇醜,如果不是蕭家好心收留,自己流落在街上,恐怕連要飯也沒有人敢給。所以,她始終不願出面見人,堅持要回蕭家,可她抽了幾下腿,都沒能站起來。

民警跟狄康說,最好的辦法就是去請娜仁薩滿,她的整骨術比任何一家醫院都來得有效。狄康點頭,叫民警快去快回。自己一把將王媽抱起,送進車裏,隨後跟王媽說了句,雪地寒氣大,在車裏暖和些。

王媽聽了,沒敢擡頭,臉一側,掉下幾顆眼淚。

根據案件和現場的具體情況,狄康與何曉箏先采取從外圍向中心勘察,運用各種技術方法,對有關的物件,逐一檢驗、發現和采集物證,提取現場周圍可疑痕跡,並對現場的各個區域,進行測量、攝像留證、做現場勘察筆錄和事故現場圖。總之,要以不遺漏任何與案件有關的痕跡為原則。

狄康發現馬路上還有殘留的車痕,一邊找人測量軸距,一邊對何曉箏說:“這輛車離開的時間並不長,可惜輪胎痕跡被雪蓋了,幾乎無法辨認。但憑我的眼力,還是能看出來,司機離開時,肯定踩足了油門。這冰天雪地的,在山路上加速,可是件危險的事。”

何曉箏沉著臉“嗯”了一聲:“這不奇怪,對於一個急於逃路的司機來說,他不會考慮山高路險,腦袋裏只會想著,怎麽一腳把汽車踹成飛機。”

狄康在雪中找到一片未燒完的冥錢,喃喃自語:“哪種鐵石心腸的兇手,會對自己做過的事情表示愧疚?”

“信仰上帝的人。”

“不,信仰上帝的人,不燒紙錢。兇手也不會在殺人之後燒紙懺悔,這些紙錢,應該是在緬懷逝去的親人。”

何曉箏不再說話,神情專注盯著石頭前端坐的屍體:“從屍體覆蓋的積雪厚度上看,她至少在這坐了一天一夜了,而這些腳印,都是離開不久的。我認為,是有人在王媽之前,發現了屍體。只是他選擇了驚慌而逃,而不是報案。”

“我看沒這麽簡單。”

狄康盯著地上的腳印,盯著盯著就突然打了一個寒戰。倒不是因為他害怕什麽,而是他稍微一琢磨這些腳印的來龍去脈,就會發現一切又都到雲山霧海裏去了。

【2】

屍體附近有三組深淺不同的腳印。從這些腳印被雪掩蓋的厚度來看,比王媽先到一步的是兩個人,一個穿高跟鞋的女人,一個穿皮靴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