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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蒙在鼓裏的丈夫賈斯丁在月光照射下紋絲不動,目不轉睛盯著泛銀光的海平面,長長地呼吸著清冷的晚風。他感覺到自己吸進了令人反胃的東西,需要清洗肺臟。桑迪先軟後硬,你曾經對我說過。桑迪先欺騙自己,然後再欺騙我們……桑迪是懦夫,需要大手筆和堂皇的說辭來保護,因為動作稍小都無法保住他……

這麽說來,如果你早就知道這一切,為什麽要自己承受下來?他質問,對著大海,對著天空,對著呼呼作響的夜風。

其實什麽也沒有,她回答的口氣安詳。桑迪誤把我的挑逗當做承諾,正如他把你的客氣當做懦弱一樣。

然而,又半晌的時間,賈斯丁幾乎是以奢侈的心態讓自己喪失勇氣,正如他在內心深處有時候會為了阿諾德的事讓自己喪失勇氣一般。但是,他的回憶正在騷動。他昨天看過的某個東西,昨天晚上,前一個晚上。是什麽東西?打印出來的東西,特莎寫給漢姆的東西。一封長長的電子郵件,賈斯丁第一次看的時候看不下去,因為寫得有點過於親密,所以他暫時放進一個档案夾裏,等到比較堅強時再去解開謎團。他重回油房,抽出郵件,察看日期。

特莎給漢姆的電郵,時間正好是在伍德羅那封信之後十一個小時。伍德羅違反外交部規定,竟然使用公家的藍色信紙來傾吐對同事妻子的愛意:

我已經不是小女生了,漢姆,現在是我收拾起小女生心情的時候了。只是,小女生懷孕的時候,應該怎麽表現?這下可好了,我給自己找來一個五星級的超級豬哥,對我戀得要死。問題是,阿諾德和我最後終於挖到金礦,講得更確切一點,其實是最臭的排泄物,而我們最迫切需要的,正是前述的豬哥來幫我們在權力圈裏講話,我身為賈斯丁的妻子,也渴望效忠英國,這是我惟一能做得出來的事。你是不是在說,我還是老樣子,是個不擇手段的壞女人,喜歡拖著男人的鼻子到處轉圈,就算他們是超級豬哥也照玩不誤?好吧,你就別講我了,漢姆。就算是真的,也不要說了。嘴巴給我閉上。因為我必須信守諾言,你也是,甜心。而我現在需要你和我站在一起,像你一向對待我的態度,是既貼心又溫柔的好朋友。你說嘛,人家是個好女孩,因為人家真的是嘛。如果你不說,我就親得讓你全身濕透,和以前你穿著水手服被我推進盧比孔河時一樣狼狽。愛你,親愛的。拜拜。特莎。

P.S.吉妲說我是個禍兒13,可惜她發音不標準,講成了“乎兒”(hooer),像是吸塵器(hoover)少了一個v。愛你的特莎(乎兒)敬上。

被告無罪,他告訴她。而我和往常一樣,可以對自己好好羞辱一番。

賈斯丁心情平靜得出奇,再度踏上迷惘之旅。

羅布和萊斯莉的主管是法蘭克·格裏德利,單位是蘇格蘭場海外刑案分局。他們兩人第三次審訊英國駐內羅畢高級專員公署辦事處主任,姓伍德羅,名亞歷山大·亨利,將審訊內容聯合呈報給格裏德利,以下是報告內容摘錄:

受訪者斬釘截鐵重申他宣稱這是伯納德·佩萊格裏爵士的意見。佩萊格裏是外交部非洲事務司司長。伍德羅表示,如果依照特莎·奎爾的備忘錄進一步詢問,將會在沒有必要的情況下危及英國與肯尼亞共和國的關系,殃及英國貿易利益……受訪者以保密為由,拒絕透露上述備忘錄的內容……受訪者對目前由三蜂之家營銷的新藥一問三不知……受訪者建議我們,任何人如果要求看特莎·奎爾的備忘錄,應該先直接向伯納德爵士報告備案,假設這份備忘錄確實存在的話,而受訪者本人則準備質疑其存在。受訪者將特莎·奎爾描述為無聊又歇斯底裏的女人,提到其救濟工作相關話題時情緒會出現不穩定的狀態。我們將這句話解讀為一兩撥千斤,以壓低該備忘錄的重要性。特莎·奎爾生前交給受訪者的所有文件,我們在此要求上級盡快發公函向外交部申請調閱其復印件。

旁邊由副局長格裏德利簽名:與佩萊格裏爵士談過。礙於國家安全因素回絕申請

從名聲不等的各家醫學期刊節錄下來的文章,以適度含糊不清的說法贊揚新藥岱魄拉瑟的神奇療效,稱贊該藥品“不需誘發劑”以及“在老鼠身上的半衰期很長”。

從《海地醫藥科學期刊》摘錄下來的文章,以含蓄的筆法表達對岱魄拉瑟存有保留的意見,簽名者是一名巴基斯坦籍醫生,曾在海地一所研究醫院對該藥品進行過臨床實驗。特莎在“具有潛在毒性”六個字下畫線,此外文章也提到肝臟衰竭、內出血、暈眩、視神經損害等危險。從同一期刊的下一期摘錄出來的文章,由在名校擔任教授、頭銜顯赫的醫學大佬連番上陣提出反擊,列舉出三百件測試案例。同篇文章也指責那位可憐的巴基斯坦醫生具有“偏見”,而且“對病人不負責任”,還指著他的頭咒罵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