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賓客一個挨一個大膽向前,握不朽至尊的手,然後告辭。璀璨閣下對每個人都送上一句鼓勵。就算他們把恩賜包裝好帶回家給媽咪,潘戴爾也不會訝異。此時,這位偉大的間諜內心飽受煎熬,擔心他公文包裏裝的東西。如果完工手裝錯西裝怎麽辦?他看見自己打開箱蓋,拉出一件漢娜的牧羊女戲服,那是印第安女人為了她要參加卡莉塔·盧爾德的化裝生日派對,而匆匆縫好的:大花圓裙,荷葉折邊帽,藍色馬褲。他很想查看確認一下,但又不敢。道別還沒結束。有兩位客人,日本人,很矮小。總統並不矮。有人得站在斜坡上握手。

“那麽說定啰,星期天打高爾夫球。”至尊閣下承諾,用的是他孩子很愛的那種灰沉平板聲調。一位日本紳士立刻爆發出痙攣似的大笑。

其他的幸運兒也被挑選出來——“馬塞爾,謝謝你的支持,我們巴黎見啰!春天,在巴黎!帕布羅先生,請記得代我向貴國總統致意,告訴他,我很重視你們國家銀行的意見——”直到最後一群客人離開,門關上,那一抹陽光消逝,屋裏再無別人,只有浩瀚的偉大閣下,一個叫馬可的副官,和名叫璜妮塔的貞女。以及一堵拿著公文包的墻。

三人組一起轉身,走過房間,太陽王走在中央。目的地是總統的私人辦公室。通往那裏的門距潘戴爾站立之處不到三英尺。他揚起微笑,公文包握在手裏,向前一跨步。滿是銀發的頭擡起來,轉向他,但那對矢車菊藍的眼睛只看見墻。三人組從他身邊經過,私人辦公室的門關起來。馬可回來。

“你是裁縫嗎?”

“是的,我是,馬可先生,替總統閣下服務。”

“等著。”

潘戴爾等著,和那些站著伺候的人一樣,年復一年。門再次開啟。

“動作快一點。”馬可命令道。

問他在巴黎、東京和香港消失的那幾個小時。

一道雕花的黃金屏風矗立在房間的一個角落,每個精工雕琢的角落都有鍍金鑲飾,橫杆上垂著黃金玫瑰。背著光,透明的閣下身穿黑外套、條紋長褲,皇威浩蕩地站在窗前。總統的手掌柔軟得像老婦人的手,只是比較大。接觸到那絲般柔嫩的掌心,讓潘戴爾回憶起他的露絲嬸嬸切雞塊煮周日湯,班尼叔叔彈直立式鋼琴唱《聖潔的阿伊達》的情景。

“歡迎歸國,先生,您這趟旅程真是辛苦。”潘戴爾喉嚨哽塞不通地低聲說。

但是,這位全球最偉大的領袖,不知道有沒有收到這句幾乎窒息的歡迎辭,因為馬可交給他一具沒有撥號盤的紅色電話,他已經講了起來。

“法蘭科?別拿這種事煩我。告訴她,她需要一個律師。今晚歡迎會見,注意啰。”

馬可拿走紅色電話。潘戴爾打開公文包。不是牧羊女戲服,而是一件燕尾服的半成品,胸前謹慎地強化襯裏,以擔荷那二十個安睡在香水薄絹棺木中的勛章重量。地球之主站到內鑲鏡子的黃金屏風之後,貞女悄悄引退。這座屏風是宮裏的古老工藝品。子民如此愛戴的白發銀頭消失又出現,總統的褲子已經脫了下來。

“閣下如此親切。”潘戴爾咕噥著。

總統的一只手搭在黃金屏風側邊。潘戴爾把長針假縫的長褲放在總統的前臂上,手臂與長褲一起消失。更多電話響起。問他消失的那幾個小時。

“西班牙大使,閣下,”馬可在辦公桌那頭叫道,“想私下和您談。”

“告訴他,明天晚上,在台灣人之後。”

潘戴爾與這位宇宙之王面對面站著:巴拿馬政治棋局的大師,手握世界兩大通道之一的鑰匙、決定未來世界貿易與21世紀全球權力平衡的人。潘戴爾塞兩根手指到總統的背心裏。馬可又通報另一通電話,一個叫曼紐的人。

“告訴他,星期三。”總統從屏風頂端呵斥道。

“上午或下午?”

“下午。”總統回答。

總統的腰線令人難以捉摸。如果褲襠是對的,那麽褲長就錯了。潘戴爾提起腰頭,褲子懸在總統的絲質襪頭上,讓他霎時看起來像查理·卓別林。

“曼紐說下午可以,如果只打九洞的話。”馬可慎重地警告他的主子。

突然之間,再無他事煩擾。潘戴爾形容給歐斯納德聽,說這是私人辦公室喧嚷混亂之後,天賜的片刻休戰時分。沒人出聲。馬可沒有,總統沒有,他那許多線電話也沒有。偉大的間諜蹲下來,別好總統的左褲管,但他的機智並未棄他而去。

“請容我敬問閣下,在遠東高度成功的旅途中,是否有稍稍歇息的機會,先生?或許來些運動?散個步?買點東西?請恕我如此冒昧詢問。”

仍然沒有電話響,沒有任何事情打擾這天賜的休戰片刻,握有強權之鑰者思考他的答案。“太緊了,”他宣布,“你做得太緊了,布瑞斯維特先生。幹嗎不讓你們的總統呼吸啊,你們這些裁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