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淚灑城關

自打馮宅上空騰起沖天的烈火後,周圍沉寂的民居,便開始喧囂起來。許多百姓尚在睡夢之中,家門卻被突然間撞開砸破。慶王府的親兵明火執仗,於城內挨家挨戶的排查。

親兵們一個個如狼似虎,也不管尋沒尋到人,只要見到房裏有財有物,便老實不客氣地順手牽羊。平民家中沒多少值錢的物件,可那些做買賣的商戶們可都遭了殃。刀槍一亮,再幾個巴掌下去,櫃上的現錢便被摸搶一空,只是忌憚著慶王府的熏天勢焰,那些掌櫃的和眾夥計皆是敢怒不敢言。

五營巡捕因有肅王嚴令,並不與慶王府的親兵胡攪在一處,穿街過巷的走了幾趟過場,便草草地收兵回營。

直過了一個時辰,慶王府的親兵們俱未查出馮慎的下落,又分作了幾路,各自轉赴四方城門。

天色漸明,可頭頂上卻依舊是鉛雲密布,北風怒號著,吹卷起無數塵沙。城南的崇文門尚未開啟,固山貝子載振便騎著高頭大馬,帶著一大隊親兵,浩浩蕩蕩地抵至了城門下。

載振披著一件海龍拔針的大氅,出鋒的領子,微微向外翻著,黝黑發亮的絨毛上,長出一層三寸多長的銀毫。可這件厚厚的大氅,似乎抵禦不住這晨冬的寒意,載振呼出幾口白氣,跳下馬來跺了跺腳。見不遠處有家酒鋪,便縮著脖子闖進去,急拍著桌子讓店家速速添炭溫酒。

店家哪敢怠慢?忙將燙好的老酒呈上,又在載振腳下擺了只火盆。載振就著火炭飲一口酒,眼睛卻一瞬不瞬的,望著鋪外的城門。

等時辰到了,城防兵弁便打開了城門。不想城門剛開,慶王府的親兵們便發一聲喊,將擡來的幾段鹿砦柵欄擋在門洞兩側。

“哎?你們要幹什麽?”

一名兵弁正要阻攔,幾個親兵沖上去劈手就是幾耳光。

“奶奶的!你算是個什麽東西?多管什麽閑事?”

那兵弁被打得一怔,指著城外的小商小販道:“可你們把城門攔了,叫他們那些做生意的怎麽入城呀?”

“入個屁城!”一個親兵道,“告訴你,爺爺們封了這城門,是為捉拿要犯!別說是入不能入,出更是不許出……”

那親兵話沒說完,身後傳來一聲大喝:“是誰給你們的膽子,敢跑來這裏撒野!?”

“嘿?哪個孫子嗓門兒這麽大?想把爺爺的耳朵震聾嗎?”那親兵一面罵著,一面回過頭去,可還沒等看清背後之人,眼眶上已結結實實地挨了一拳。

城防兵弁見是肅王,齊齊請安。“參見肅王爺!”

肅王向兵弁們擺擺手,一腳又將那親兵踢翻。“你那雙狗眼要是瞎了,不如讓本王幫你剜出來!”

那親兵嚇得膽裂魂飛,撲在地上連連磕頭。“小人不知是肅王爺駕到……求肅王爺開恩!求肅王爺開恩哪!”

肅王正欲再斥,酒鋪裏的載振已然走了出來。“喲,肅王爺好雅興啊,大清早的拿我一個小親兵舒展筋骨來了?”

見是載振,肅王臉色一沉。“振貝子,你在這裏做什麽?”

載振拱了拱手,道:“我受我阿瑪吩咐,特來這裏截拿謀反的逆賊馮慎,若有什麽沖撞的地方,就請肅王爺多多擔待吧。”

肅王大手一揮,“本王不管你受了誰的吩咐!這裏是崇文門,不是你們慶王府、貝子府!趕緊把那些破柵欄給本王撤了!”

在肅王面前,載振不敢放肆,只得低聲下氣的求道:“肅王爺,這是公務,還請您老行個方便……”

肅王冷笑道:“向本王討方便?哼哼,只怕你小子還不夠格!”

話音方落,遠處突然響起慶王奕劻的聲音:“嘿嘿,他不夠格,那我夠不夠格呐?”

載振見是奕劻,頓時迎了上去。“阿瑪,還好你及時趕到……”

奕劻在載振的攙扶下,慢慢走上前來。“善耆,你難道連軍機處的批條都不放在眼裏了嗎?”

肅王“哼”了一聲,“那條子上只寫了拿人,何曾說要封閉城門來著?慶王,你那手爪子伸得也太長了些吧?”

奕劻道:“不封城讓逆賊逃了怎麽辦?”

肅王喝道:“你要拿人,本王管不著!可你要關了這崇文門,那是想都不用想!商販往來,全仗著此門出入,你慶王權勢再大,也不能斷了老百姓的生計!”

此時,城門內外早已圍了不少百姓,聽到肅王這話,都不由得高聲叫起好來。

“肅王爺說得對!”

“快放我們出城!憑什麽封城門?我們要出城!我們要出城……”

載振沖著百姓罵道:“嚷嚷什麽?都他娘的瞎嚷嚷什麽?老實點兒!再敢起哄,將你們這群刁民全當逆黨抓起來!”

奕劻不理會眾人,只是捏著山羊胡子,湊到肅王跟前小聲道:“善耆啊善耆,嘿嘿嘿,你小子也甭在這裏假公濟私了,你打的什麽主意,當我不知道嗎?”